得到的都是拒絕回答:“不去不去。”
“師傅去歸南山!”
“過不去,不好去的。不去。”
“歸南山……”
“那邊封路,不去!”
沒多久,路口的人都知道有個中年男人像著了魔一樣,非要去出事的歸南山。運了一車水果在路邊賣的一個小攤販看不下去,“大哥,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歸南山?那邊現在真的去不了!你不如等會再說。”說著指指天,“你看這都快下雨了,情況肯定更嚴重,那麼危險,誰會過去啊!”
周麻沒有回答。
小攤販猜測:“你該不會是找什麼人吧?什麼人這麼重要,現在太危險,可彆衝動……”
這句話一出,周麻扭頭看他的眼,刹那赤紅。
什麼人這麼重要?
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還在歸南山呢。
……
雨下大的時候,街上人少了很多,周麻還是沒能去成歸南山,到後來出租車交接班,攔車基本都不停。
周麻身上濕透,踩在泥裡,一腳深一腳淺往回走。
走到巷子口,忽然看見一個瘦弱的身影,撐著傘朝他看來。
“爸?”
周麻猛地抬頭,周窈像一朵潔淨晶瑩的小花,站在不遠處,目光無塵,安靜又溫柔地看著他。
周窈頓了一下,快步走到他身邊,舉高傘將兩人一同遮在傘下,“爸,你怎麼……?你去哪了,衣服都濕透了……”
周麻愣愣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和自己隱約有些相像的臉。人家都說周窈會長啊,集合了他們夫妻所有的優點,長得又白淨又好看,細雅得像是高知識分子家庭養出來的孩子。
周窈被周麻這麼盯著,往後稍稍縮了縮,“……爸?”
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麼久,麵前這個形象糟糕,仿佛泥水裡剛撈出來的中年男人,忽然一刹紅了眼。
周麻蹲下身,捂著眼睛,無言哭泣。
……
直到周窈和平靜下來的周麻回到家,周窈心裡還是覺得奇怪。她洗好澡,換上厚厚的睡衣,準備關門時,遇見從外經過的一個鄰居。
那鄰居一見她就道:“幺幺啊?你爸還好吧?”
周窈關門的手一頓,說:“在前頭麻將館裡忙呢。他怎麼了?”
“哦喲你不知道的呀,今天傍晚,歸南山那邊不是塌方了嗎,死了很多人的,你爸一聽這個消息,後來就急急忙忙跑走了,大家都嚇了一跳!”
周窈一愣。
“再回來就是跟你一起了,身上臟兮兮的,也不知道去乾什麼了……”
鄰居閒話幾句走遠,周窈站在門邊,愣愣出神。
關好門,周窈去找水喝,在擺放蔬菜的桌上看到一個歪了的蛋糕盒子。周麻正好走進來,周窈問:“爸,這是什麼?”
周麻瞥了一眼,彆開頭,“買的蛋糕,摔爛了,應該不能吃了,丟了吧。”
他沒再多言,拿了要的東西,回到前頭麻將館,留下周窈站著發呆。
……
半夜被周窈叫到房間吃一個摔得稀爛變形的蛋糕,陳許澤不僅沒有生氣,還很老實地坐在一旁。
她挖兩口給自己吃,就叉一口遞到陳許澤唇邊,他不說話,安安靜靜吃下,兩個人隔著蛋糕,盤腿坐在地板上,看著窗外的弦月。
“好可惜,頂上的草莓掉了,沒辦法撿起來一起吃。”
“我明天給你買。”
“好啊。”
兩個人說著話,氣氛自然而然。
蛋糕就剩最後一口的時候,周窈忽然把叉子插進蛋糕裡,許久未動。
她仰頭看著窗外的月亮,微微歪了歪腦袋。
“我一直覺得,他不在乎我。”
“可是今天……”
陳許澤沒有出聲,安靜聽她說。
“可是今天他……”
“可是……”
周窈“可是”了好久都沒能把話說完整。
“我想……”
終於,陳許澤聽到她的聲音,在她說話時,將餘光裡瞥見的她臉上晶瑩的一滴淚,和月光顏色做了比較。
她說:
“他可能,還是有一點愛我的吧。哪怕,就一丁點。”
陳許澤分神地想,比起月光。
還是她更美。
……
最後一塊蛋糕吃完,盒子和叉子一起進了垃圾桶裡。
好可惜。
那一口沒能吃到的草莓,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甜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