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心裡高興,嘴上卻假意罵:“哼,逮著機會就誇,油嘴滑舌……”一邊說著,一邊又給陳許澤盛了一大盆麵。
陳許澤:“……”
他隻是發自內心地誇麵好吃,也是真的吃飽了,再來一盆,真有點吃不消。頂著丈母娘期許的目光,他隻好慢條斯理再吃了幾口。
……
豐盛的中午飯吃完,周窈和陳許澤在家裡稍作休息,見時間差不多,出發去車站。
周家夫婦送他們到巷子口,不管周窈怎麼拒絕,周麻都堅持要幫她拿行李。第一次去大學,帶的東西有點多,兩個人的行李都重。
到路口,見周麻擔心,陳許澤說:“幺幺拉不動,我會幫她拉的。”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周媽媽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這麼久以來惡言惡語,到這一刻,卻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真正長輩的樣子,“你到了外麵,少給人家擺臉色,惹著彆人,你這個臉再好看都沒用!彆說幺幺,她生活自理能力強,我反倒是一點不擔心,就你,這麼多年,離了你爺爺奶奶也不知道有沒有長進多少,天天關著門在家裡,在外麵要多注意,不懂的不會的就問幺幺,兩個人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少讓我們操點心……”
周媽媽碎碎念,每一句每一個字,滿滿全是關切。
陳許澤連連點頭,乖乖聽訓。
周窈和陳許澤隻讓周家夫婦送到巷子口,再往後就不讓送了。坐上出租車,他們在車裡,周窈坐靠窗的位置,和站在路邊依依不舍的周家夫婦揮手告彆。
車開出去很遠很遠,從後視鏡裡看,他們仍然站在原地。
……
十九歲這一年,周窈和陳許澤一起走出了出生、長大、生活了十多年的巷子。
後來她做醫生,時常和醫學小組飛去國外開會,有時去貧瘠的國度做支援。而他搞科研,忙起來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但兩個人感情還是很好。
巷子在他們畢業的第二年拆除了,每家每戶都分到了房子,周爸爸和周媽媽搬進新家,在周窈說要給他們買新房的時候,以浪費為由拒絕了。畢竟在他們的觀念裡,住的房子一套就夠了,有一套就行。
陳許澤爺爺奶奶留下的老房子也被拆掉,分得的新房,他們很少回去住。周媽媽時常會去幫忙打掃,隔一陣子就去搞衛生做掃除,留待周窈和陳許澤回來以後可以隨時住。
周窈和陳許澤是在畢業那年結得婚,或許是一開始聚少離多,每一次見麵都像新婚燕爾,直至後來不忙了,穩定地在同一個城市工作生活,仍舊每天都如膠似漆不嫌膩。
他們生了一兒一女,一個像他一個像她。
對待兒孫,陳許澤其實並不嚴苛,但他有一個誰都不能碰的筆記本。
很久很久以後,他的兒孫才打開看過,本以為是關於他科研上的筆記,卻發現,那隻是簡單的一本日記。
日記裡,通篇都是“我”和“你”,除此之外沒有彆的人稱,所有事情,都與“我”和“你”有關。這個“我”自是陳許澤,“你”則是“周窈”。
“今天新送來的花你很喜歡,在花瓶裡擺弄很久,還想修剪枝葉。被我攔住。你問我好不好看,我說是好看的,但其實嚒……不是我說,你這份插花的手藝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當然了,這句話不能對你講。晚上有點涼,一個人睡沙發顯得也太可憐。”
“你說今天吃的那家麵館的麵很好吃,我也這麼覺得,下次還要去,再嘗嘗其他的味道。我問你如何,你笑著對我說好,心情一刹那突然變得很好。”
“今天下大暴雨了,還打雷,我們把房間門窗關上,拉上窗簾,關上燈,一起靠坐在床頭,縮在被窩裡看,用設備看電影。天氣很糟,但我覺得,日子很好。”
……
他記錄了很多很多,有大事有小事,事無巨細都在裡麵。
最後翻到日記本末頁,是不知什麼時候,他回憶他們當初離開巷子的場景。
“我們約好要一起走出那條巷子,後來我們真的做到了,離開巷子,你和我一起,所有條件沒有缺失一項,我覺得很滿足。那天我們誰都沒有回頭看,就那麼直直地走出去。在出租車上,我握你的手,有一點涼,我問你冷嗎,你搖頭說不。”
“那時候你對我笑,彎著眉眼,唇角勾起,那瞬間我已經想象到我們未來的模樣。”
最後一句,陳許澤寫在倒數第二行。
他講,對周窈講:
“——倘若四季你都在,這一生,該很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