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三人坐著喝了盞茶,許舒妤姐妹滿血複活,再次精神十足地逛街。
雖然有何順在,不用溫續文提東西,可跟著逛也是很累的。
三人逛了一天,溫續文覺得自己快廢了。
臨近用晚膳,三人才回到許府。
李氏知道是溫續文陪她們出去,沒有說什麼,隻是道了句“續文辛苦了”。
有耐心陪娘子逛街的男子可不多,李氏愈發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用完膳,許士政起身回書房,同時叫上溫續文,“續文,隨老夫來。”
溫續文點頭,跟在許士政身後。
一進書房,溫續文就看到書案上,擺得滿滿的卷宗,扭頭看向許士政,“嶽父,這是?”
許士政捏捏眉心,疲憊道:“這些都是關於陽山盜匪的卷宗,老夫已經看了多遍,沒有一絲收獲,你腦子好使,幫老夫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溫續文聞言,有些猶豫,“嶽父,衙門的卷宗皆屬機密,小婿隻是白身,貿然查看卷宗,是不是於理不合?”
許士政擺手,“無事,從今日起,你暫時是老夫聘請的師爺,便是旁人知道,也不能指摘什麼。”
在古代,師爺就相當於縣令的私人秘書,雖然不是官身,但有權力插手衙門的事。
溫續文點頭,“嶽父思慮周全,小婿自當從命。”
走到書案後坐下,溫續文打開一份卷宗,仔細查看。
看到書案上堆在一起的卷宗,溫續文暗歎,今晚又要熬夜了。
昨夜將課業寫完,本以為今晚能早些睡,沒想到還是要熬夜。
誰讓嶽父有事要幫忙呢,哪怕是一夜不睡,他也必須給辦好。
許士政卻沒有這般不近人情,開口道:“關於陽山盜匪的卷宗頗多,老夫知道你時間不多,每日看半個時辰便可,已經拖了這麼長時間,老夫不介意多等幾日。”
溫續文點頭,“小婿多謝嶽父體諒。”
這卷宗記載得頗為詳細,當日報案之人所說的話,官府的應對,都記載在卷宗中。
溫續文還是傾向縣城中有內應在,本著這個思路,他取出一張紙,將卷宗中,他需要的信息記錄下來,然後取出下一份卷宗。
一個時辰後,許士政見天色已晚,便讓他回去歇息,明日再繼續。
回到玉清院,便看到許舒妤站在他房門口,秀兒手裡端著參湯。
溫續文連忙打開門,“娘子儘管進去便是,怎可站在外麵等。”
“舒妤隻是剛到,並不打緊。”
許舒妤隨著溫續文走進房門,等他喝湯的時候,看到他放在一旁的紙張,問道:“這是?”
“嶽父讓我查看陽山盜匪的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這紙上是我記下的信息,娘子若是感興趣,可以看看。”
許舒妤確實感興趣,見溫續文不在意,便拿起來看。
這紙上記得皆是被劫掠商隊的名字,貨物以及時間。
許舒妤重點看了日期,發現並無規律,這很正常,若是有規律,早就被衙門的人看出來了。
許士政等人都在找陽山盜匪下山的規律,可惜一無所獲。
至於貨物,密密麻麻的記了很多,有糧食,茶葉布匹,以及瓷器等,種類多樣,陽山盜匪好像不挑食,什麼都要。
許舒妤蹙眉看完,問道:“除了糧食以外,其他貨物陽山盜匪應該用不到,那他們是否會將其賣出去?”
溫續文讚許地看向許舒妤,笑道:“娘子果然聰慧,這確實是一個思路,不過奇就奇在,嶽父派人去興元府的其他縣城查探過,並未打聽到有人將大批貨物出手。”
“會不會是盜匪過於謹慎,將貨物分批賣掉?”
“確實有這種可能,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
“鄭縣中有盜匪的內應,被盜匪劫掠的貨物其實都轉交了內應,由內應代為售賣。”
許舒妤頷首,“相公所說亦有可能,相公是想先把內應找出來?”
溫續文喝完最後一口湯,點頭道:“先按著這個思路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麼。”
許舒妤福禮,“相公辛苦了。”
“陽山盜匪危害太大,鬨得鄭縣百姓人心惶惶,我隻是儘一些綿薄之力,再說,能不能查出來,還未可知。”
卷宗太多,信息又過於繁瑣,想查出來並不容易。
許舒妤嘴角上揚,道:“舒妤相信相公定會成功。”
“那,就借娘子吉言了,”溫續文勾唇,拱手道。
兩人對視,許舒妤率先移開視線,偏頭看向彆處,下一刻,眼神一凝,走了兩步,拿起一樣東西,問道:“相公,這是?”
溫續文定睛一看,原來是之前泥人張捏的兔子泥偶。
“之前本想送娘子一份禮物,想到娘子的屬相,便請泥人張捏了這個泥偶,隻是後來的事娘子也知道,泥人張被抓進大牢,這泥偶難免有些晦氣,便沒有送給娘子。”
許舒妤看著兔子泥偶,眼底閃了閃,抿嘴笑道:“這是相公的心意,何來晦氣一說,舒妤隻會心喜。”
“既然如此,還望娘子收下,也算是物歸原主。”
這泥偶放在他身邊也無用,不過是個擺設。
許舒妤沒有推辭,“多謝相公。”
回到房間,秀兒笑道:“小姐,姑爺能想到為小姐買兔子泥偶,對小姐必定是十分上心。”
上心嗎?
許舒妤看著兔子泥偶,輕輕撫摸皓腕處的翡翠鐲,心裡沒有答案。
......
今後幾日,溫續文每日都會在晚膳後,去許士政書房看半個時辰卷宗,然後回房間寫文章。
如此過了五日,關於陽山盜匪的卷宗算是看完了,隻是信息太多,一時根本看不出什麼,而且溫續文看了多日卷宗,多少有些心煩意亂,便決定暫且放下,等情緒平複再看。
從繁瑣的信息中提取自己最需要的信息,是一個需要耐心的過程。
許舒妤顯然對這件事很關心,見溫續文完成課業,還要整理這些信息,便主動要求幫忙,溫續文自然同意,她心思細膩,而且極聰慧,或許能發現旁人發現不了的線索。
在提取信息前,溫續文道:“娘子,這樣看太過繁瑣,我們再整理一番,將同一支商隊被劫掠的貨物記錄在一起。”
溫續文之前是按日期分類,可這樣記錄太亂了,而且還看得頭疼。
他想了想,決定從商隊分類,這樣每支商隊被劫掠了什麼貨物,一目了然。
有許舒妤幫忙,溫續文的速度快很多,半個時辰就將信息重新整理完畢。
溫續文拿起新整理的信息,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娘子的字很漂亮。”
豐朝的女子大多學的是簪花小楷,這字體以柔美清麗著稱,許舒妤學了多年簪花小楷,已經形成自己的風格,看起來極為漂亮,賞心悅目。
許舒妤溫婉一笑,“比不得相公。”
溫續文搖頭,“娘子謙虛了,單看字體,當屬娘子的字好看。”
館閣體單看其實並不是太好看,隻有放在一起,看一整篇文章的時候,才會覺得舒服漂亮。
這種字體是應試字體,溫續文本身不是太喜歡,他更喜歡顏體。
兩人閒聊兩句,便開始做正事。
“王家商隊被搶過十餘次,所丟的貨物包括布匹,瓷器等等,損失慘重,張家被搶了五次,損失也不少......”
“咦?相公你看這裡,宮家商隊在這數年間總共被搶了六次,其中五次都是糧食,一次是茶葉紙張,而且隻有二十輛馬車,這些損失加起來,還不如王家一次的損失多。”
商隊出城一次,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少,最少也會拉五六十輛馬車,宮家那次隻拉了二十輛馬車,確實有些少了。
據卷宗記載,他車上的茶葉並非什麼上等茶葉,價值不高。
溫續文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手指輕敲桌麵,“這樣一看,這宮家十分可疑。”
許舒妤麵色一喜,“可要讓爹派人調查一番?”
溫續文搖頭,“稍等,宮家的疑點太明顯了,這麼明晃晃的破綻,是怕彆人不知道他家特殊嗎?”
“相公的意思是?”
“再看看。”
話音剛落,溫續文看看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晚了。
“娘子,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再繼續。”
明日溫續文休沐,白日就有時間,他有預感,他們快要把那個內應找出來了。
許舒妤聞言愣了下,抬眼看外麵天色,月亮高高地懸掛在空中,光輝撒在地麵上,時間確實不早了。
她剛才看得太入迷,竟是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許舒妤起身告辭,柔聲道:“相公也早些休息。”
......
次日,用了早膳,許舒靜本打算折騰溫續文陪她們姐妹逛街,她鬥嘴鬥不過溫續文,隻能用這個方法折騰他。
結果去了許舒妤的房間,發現沒人,問了何順才知道,許舒妤在溫續文的房間。
推門走進去,許舒靜就看到兩人正低頭看著什麼,神色頗為認真。
她一開始以為溫續文的《後宅》更新了,結果走過去拿起來一看,上麵全是貨物名稱。
“姐姐,姐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溫續文眉頭微皺,認真地看著手中的紙張,沒有注意到許舒靜的存在。
許舒妤抬頭道:“靜兒小聲些,相公在忙要事。”
許舒靜一看許舒妤的表情,就知道這事很重要,容不得她胡鬨。
她在旁邊待了一會兒,可溫續文兩人話都不說,許舒靜沒弄懂什麼事,倒是她自己先煩了,轉身離開,決定過一會兒再來看看。
溫續文從始至終沒有注意到許舒靜,他現在腦子正在極速轉動,總感覺有個點已經出現,他快抓住了。
半個時辰後,在溫續文和許舒妤的共同努力下,那麼多的卷宗信息全都集中在一張紙上。
溫續文拿著那張紙看了又看,不知看了多久,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哈哈,我知道了。”
許舒靜都快睡著了,被溫續文驚醒,打個哈欠,問道:“姐夫,你知道什麼?”
溫續文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小妹,你怎麼在這兒?”
許舒靜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一直都在好不好。”
好吧,這不重要。
“娘子,我知道誰是內應了。”溫續文看向許舒妤,興奮道。
許舒妤麵上帶著笑容,“相公果然厲害,舒妤佩服。”
溫續文謙虛一笑,“多虧娘子提醒我。”
“相公此言何意?”
“昨晚娘子注意到宮家,遍觀所有被劫掠過的商隊,確實隻有宮家損失最小,可有時候損失最小的未必嫌疑就最重。”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同理,我們認為嫌疑最小的未必就是真的。”
昨晚宮家商隊的事情,為溫續文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或許他之前的方向是錯的。
許舒妤目光一凝,低頭看了看,道:“相公的意思是王家?”
“不錯,我之前就猜測陽山盜匪劫掠的貨物或許並非是自行處理,很可能是交給內應處理,這樣一來,內應不管被劫掠多少貨物,對他們來說,其實都沒有任何損失。”
許舒妤點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解釋得通了。”
“不過,這隻是我的推測,想要進一步證實,需要調查兩件事,第一,宮家和王家的關係,看看他們是不是曾經發生過衝突,第二,調查王家這幾年的生意,被劫掠了這麼多貨物,應該元氣大傷才對。”
溫續文的思路越來越清晰,說完就馬上起身,拿著那張紙去找許士政。
許舒靜看著溫續文離開,一臉懵,什麼啊這是,她還什麼都沒聽懂呢,怎麼就走了?
扭頭看向許舒妤,卻見她眼睛亮得發光,“姐姐,有什麼好事嗎?”
許舒妤搖頭,起身離開溫續文的房間,含笑道:“沒有。”
許舒靜撇撇嘴,就知道糊弄她,剛才那樣子分明是有事。
......
許士政聽了溫續文的分析,二話不說,馬上派人去打聽王家和宮家的事。
半個時辰後,溫續文得到了調查結果。
王家和宮家積怨已久,他們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他們祖父那一輩,如此一來,王家完全有理由陷害宮家,故意讓宮家成為最特殊的那一個,讓官府把目光放在宮家。
第二件事,王家這幾年,雖然損失了大量貨物,但王家家主經商有道,王家的生意反而蒸蒸日上,據王家家主自己透露是他偶然發現一條途徑,可以低價購買貨物。
溫續文嗤之以鼻,恐怕不是低價,而是免費吧。
看到這些資料,溫續文對於王家是內應這件事,已經確定了八成。
隻是這些依舊是他的猜測,無法讓王家認罪,縣衙也不能胡亂抓人。
許士政顯然也知道目前抓不了王家,怒聲道:“這等鄭縣的蛀蟲,老夫若是不為百姓討回公道,枉為父母官。”
和盜匪勾結,為自己謀取私利,許士政深惡痛絕,想到這幾年鄭縣百姓人心惶惶,更是怒火中燒。
陽山盜匪完全是被鄭縣商隊養肥的,他們可勁兒地在一隻羊上薅羊毛,完美地避開其他縣城和府城的商隊,對此王家居功至偉。
王家,簡直該死。
許士政氣紅了眼,溫續文起身遞給他一盞茶,安撫道:“嶽父息怒,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抓捕王家,我們可以另辟蹊徑。”
“續文有何主意?”許士政對溫續文很信任,困擾縣衙數年的陽山盜匪,溫續文不過半月便找到突破口。
他這個姑爺比他想得還要有能力。
“之前小婿便猜測陽山盜匪將他們劫掠的貨物全交給王家處置,王家這幾年蒸蒸日上,便證實了小婿的猜測。”
“陽山盜匪兩月前才搶劫過幾家商隊,短短兩月,王家必定處理不完,隻要想辦法查王家倉庫,任其巧舌如簧,亦是百口莫辯。”
許士政聽言,摸摸胡子,頷首道:“這個主意不錯,隻是該以何種理由呢?”
溫續文笑道:“那就需要嶽父好好想想了,小婿對《豐律》不太了解。”
許士政為官多年,對《豐律》自是熟讀,朝廷雖然抑商,卻不禁商,《豐律》中有多條條例,都是專門為商人設的。
許士政沉吟片刻,一拍手,道:“朝廷禁止商人販賣私鹽,老夫明日便以此為由頭,檢查各家店鋪的庫房。”
溫續文適時恭維道:“嶽父英明。”
許士政哈哈大笑,“還是得續文提醒,老夫才能想到這個辦法,待此事了結,老夫定會為你敘功。”
縣衙為了及早除去陽山盜匪這個禍害,是設有獎賞的,這幾年逐漸提高獎賞,目前已經到了五百兩。
何況對於溫續文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賞銀,而是名聲,作為讀書人,尤其是將要進入仕途的讀書人,名聲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