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李沄在做夢。
夢裡她正在海棠樹下蕩秋千,母親正在陪她。
忽然有個侍女神色著急地跑過來,“皇後殿下,聖人正在跟上官儀在紫宸殿商議,要廢了您的皇後之位。”
“什麼?!”母親又驚又怒地站起身,轉身就朝外走去。
李沄跳下秋千,邁著小腿噠噠噠地追過去,“阿娘,阿娘!”
可母親頭也不回,在她的視線裡越走越遠。
侍女跑過來將她架在了原地,“公主,彆去。上官儀不會有好下場,您的阿娘不會被廢,她以後還會當太後、當女皇,李唐皇室的人,都會被您的母親趕緊殺絕……還有您,公主,您也會變成皇後殿下手中的棋子……”
李沄心裡一驚,“你是誰?”
“我是誰?公主,我是上官儀的孫女兒,上官婉兒啊。”
李沄:“……!”
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這時候難道不應該是三、四歲的小女娃嗎?怎麼長這麼大了?!
可李沄沒空管上官婉兒,她心急如焚地看著母親漸行漸遠的身影,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父親要廢後,沒娘的孩子是根草,她不能讓父親廢後,她要去找母親。
她掙脫了上官婉兒,朝外奔去。
路上有許多行色匆匆的宦官和侍女,她一邊走一邊問:“你們知道紫宸殿怎麼走嗎?皇後殿下在哪兒?”
宦官侍女們神色漠然,宛若行屍走肉。
紫宸殿到底在哪兒?母親呢?
她停下腳步,不知道該往何處。
突然聽見前方的屋子有男女的聲音傳出來,她心中一陣欣喜:難道是母親和父親在裡麵?
她飛奔過去,推門而入。
屋裡是一個穿著三品官服的男人背影,聽到門響,便緩緩地轉身,那是一張七孔流血的麵孔……
李沄嚇得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來,手腳還有些冰冷。
夢中穿著三品官服的男人,是上官儀。
夢中的上官儀已經死了,現實中的上官儀也會死……李沄目光定定地看著上方的帳子,三魂七魄被噩夢嚇得一個不在家,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母親昨晚已經和父親言歸於好,今天大早就陪父親去了大朝會。
廢後的言論不攻自破,群臣對皇後殿下重回紫宸殿聽政心情不一。但武則天不在乎,她已經得到了李治的承諾,還將李忠和上官儀解決了,心情美得冒泡。她從紫宸殿回來,發現李沄還沒起床,笑問:“平日早就起來到處淘氣了,今天是怎麼了?”
李沄看到母親,坐了起來,蔫蔫沒有精神的模樣。
母親伸手摸李沄的額頭。
李沄小小的手掌用力攥著母親的一隻手指,雖然被噩夢驚嚇了,但也不妨礙她跟母親撒嬌。
她小小的額頭抵著母親的胳膊,“沒見、阿娘,不想,起。”
武則天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語氣溫柔而寵溺,“你這小調皮鬼,該起了。今天姨母帶賀蘭表姐進宮了,肯定有帶新鮮好玩的小物件給你。”
韓國夫人叫武順,是母親的長姐。
當年外祖母楊氏嫁給外祖父武士彠,生下了三個女兒:長女武順,次女便是母親,幼女早些年成婚後便去世了。
長女嫁給了賀蘭越石後,剩下了一子一女,兒子賀蘭敏之,女兒賀蘭氏。
武順有子有女,跟賀蘭越石本該是一段美滿幸福的姻緣,可惜賀蘭越石福薄,英年早逝。
守寡的武順三天兩頭進宮陪母親說話,陪著陪著,就陪上了父親的床。
如今武順被封為韓國夫人,進宮就更方便了。
聽說韓國夫人到了,因為是家裡人,武則天抱著李沄親自出去迎接。
韓國夫人身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明眸皓齒,雪白肌膚,即便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都散發出少女獨有的明媚活力。
那便是韓國夫人的女兒,賀蘭氏。
韓國夫人帶著賀蘭氏向武則天見過禮,就拿出了兩個黃金蝦須鐲給李沄,“太平,這是敏之表兄專門找匠人給你做的小玩意,喜歡嗎?”
兩個黃金蝦須鐲一拿出來,幾乎閃瞎了李沄的眼。
小姑娘愛美,李沄在穿越之前就對這些首飾有一些研究,蝦須鐲是用細若頭發的金絲編製而成,是古代黃金製成最精美貴重的飾品。之所以貴重,不在於黃金有多重,而在於那巧奪天工的手藝。
李沄彎著眼眸,伸手去拿那兩個蝦須鐲。
武則天見狀,神情好氣又好笑。
皇後殿下早就知道小女兒喜歡顏色鮮豔和金燦燦、閃閃發亮的東西,倒是不知她如此識貨,是個天生的小財迷。
李沄拿著蝦須鐲,鐲子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讓她看了心裡就快樂得想唱歌。
她聽到母親含著笑意的聲音——
“一些時日不見,賀蘭長得越來越討人喜歡。”
李沄的注意力從黃金蝦須鐲上拉開,目光落在賀蘭氏身上。
隻見賀蘭氏笑意盈盈地跟母親行禮,聲音宛若林間黃鶯一般清脆悅耳,“多謝皇後殿下誇獎。”
韓國夫人是母親的親姐姐,是李沄的姨母。
賀蘭氏是韓國夫人的女兒,是母親的外甥女。
李沄記得曆史上韓國夫人和賀蘭氏都不約而同地被父親寵幸,在韓國夫人去世後,賀蘭氏就被父親封為魏國夫人,十分受寵。
後來賀蘭氏仗著父親對她的寵愛,想要撼動母親在後宮的地位,就被母親毒死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李沄不由得多看了賀蘭氏兩眼。
武則天帶著韓國夫人與賀蘭氏到了東邊的暖閣,韓國夫人一邊走一邊輕聲跟母親說道:“上官儀和王伏勝的事情我和母親都聽說了,母親急得睡不好覺,本想親自入宮來看你,可老人家歲數大了,進宮一趟不容易,便讓我進宮來看您。”
武則天跨過門檻,十分輕描淡寫的語氣,“不過幾個跳梁小醜,沒什麼大事,阿姐讓母親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