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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儉帶著華陽夫人到西域前, 曾經入宮跟聖人喝酒。
喝酒的時候,一般都不愛聊國家大事。國家大事, 聖人在紫宸殿的時候聽政的時候, 已經聽得夠多了。私下喝酒,當然就是嘮嗑一下家常或是說一些趣事兒。
裴行儉去西域都是拖家帶口的, 偌大的裴府也有家奴管著, 在長安沒什麼放不下的。真要說放不下的, 就是恩師蘇定方生前托付給他的蘇子喬, 算是一個牽掛。
裴行儉也是看著蘇子喬長大的,對青年的性情頗為了解, 喝到微醺處, 就忍不住跟聖人說道——
“子喬這孩子, 我是知道他的。表麵上對許多事情都是好好好,實際上一概都沒放在心裡。跟兵部侍郎家的親事, 他的長兄蘇慶節未必能管得動他。西域那邊事情也多,子喬若是能早些離開長安到西域,也是好事一樁。”
裴將軍話說的有藝術, 話裡的意思大概就是西域邊境雖然總體安定,但那麼多的附屬國,誰也不知道哪天就被吐蕃挑唆著造反了。蘇子喬若是能早日成親, 就能早日到西域去吃沙子, 於大唐於百姓於他個人都是好事。
畢竟, 名將難得。
要培養一個能鎮守一方的名將, 也需要時間和心血。
聖人若是放心蘇子喬, 並想將他培養成一代將相,就得盯著這小子一些,讓他抓緊時間完成終身大事,好儘心儘力為大唐效忠。
李治自然是能領會裴行儉的意思,拿起白玉杯跟裴將軍示意。
兩個白玉杯在空中相擊。
聖人說:“子喬這孩子我也是喜歡的。裴愛卿你放心到西域去,我保管儘快讓子喬辦完親事,好讓他早日到西域為你分憂!”
昔日對裴行儉的承諾猶在耳邊,這頭就傳來了蘇子喬跟程馨解除婚約的事情。
聖人李治覺得自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程馨不嫁,還愁沒人嫁蘇子喬嗎?
像蘇子喬這樣萬裡挑一的青年才俊,長安這麼多的年輕貴女,還愁找不到比程馨更好的?
李治早就想好了幾戶人家,譬如臨川長公主家的嫡長女;又譬如說首席畫師閻立本家的侄女,是前任工部尚書閻立德的嫡長女;又又譬如說關中世家盧氏的小娘子……哪個家世底蘊和名聲會比程馨差?
李治都替蘇子喬想好了要聯姻的人家,誰知蘇子喬竟然跟他說不想成親。
打算做媒的聖人,還沒出手就已經失敗了,臉色很嚴峻。
蘇子喬看著聖人那十分嚴峻的臉色,說道:“聖人放心,子喬不會孤獨終生。就是想等心裡對成親之事不再厭煩,也覺得成親也挺好的時候,再談論親事。如今西域諸國雖然表麵與大唐交好,誰知他們是否心懷鬼胎。尤其是那吐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每過一段時日,便要在西域邊境蠢蠢欲動。聖人何不放子喬到西域去,西域遠離長安,沒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子喬的心傷自然而然就會好。”
李治:“……”
說起如今吐蕃的狼子野心,這事情得怪他當初失算。
當年先帝太宗在世時,大唐和吐蕃的關係還是很友好的。
先有文成公主嫁給鬆讚乾布的佳話,後有吐蕃出兵幫助大唐政府中天竺的舉動。
後來鬆讚乾布去世,吐蕃的國相祿東讚獨攬大權,開始對大唐的附屬國蠢蠢欲動。
就在前幾年,吐蕃跟大唐的附屬國吐穀渾反生戰爭,吐穀渾不敵吐蕃,曾向大唐求助,可那時大唐東征百濟,實在抽不出兵力幫吐穀渾。那時李治也覺得雖然吐蕃和吐穀渾反生戰事,可吐穀渾好歹是大唐的附屬國,吐蕃再怎麼著也不會太過分。
李治低估了吐蕃的野心,就在吐蕃和吐穀渾發生戰事的那一年,吐蕃忽然出動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並了吐穀渾。
吞並了吐穀渾的吐蕃嘗到甜頭,自那之後,就開始窺視大唐在西域的附屬國,想要與大唐爭奪對西域諸國的控製權。
想起吐蕃這個惡鄰,李治頓時覺得很糟心。
蘇子喬看了看聖人的臉色,又補充道:“到了西域,子喬既能療傷,又能為裴將軍分憂,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治:“……”
蘇子喬寧願去西域吃沙子打仗,也不想留在長安成親,李治能說什麼呢?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
蘇子喬如今明擺著懶得成親,他也不能非得逼人家成親,更何況,青年一腔要為大唐鞠躬儘瘁的情懷,他也不好打擊青年的感情。
於是,聖人揮了揮手,“行行行,你既然想去西域,那就去西域。”
蘇子喬聞言,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多謝聖人。”
李治:“既然你主意已定,可想好了什麼時候啟程?”
蘇子喬想了想,跟聖人說道:“子喬想過完十五,再啟程去西域。”
三天後,就是十五。
那天正是聖人要跟皇後殿下一起去東都洛陽的日子,小公主李沄也會跟著一起到東都洛陽。
***
在長生殿的蘇子喬離開後沒多久,李沄就到長生殿去找父親。
李治看到小女兒過來,忍不住笑,“太平怎麼過來了?”
小公主皺著秀氣的眉頭,跟父親說道:“太平剛才在丹陽閣練功的時候,聽說本來要跟子喬成親的程姐姐要到感業寺去。她會當出家嗎?要是程姐姐出家了,那子喬怎麼辦啊?”
李治看著女兒憂心忡忡的模樣,眉頭微蹙,“誰告訴太平這事情的?”
李沄毫不猶豫地將不久前還在丹陽閣想要鹹魚翻身的李顯供了出去,“是三兄跟太平說的。”
李治:“……”
熊兒子,一天到晚在宮裡不做正事,書也不好好讀,對這些消息倒是靈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