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鹹亨二年的九月, 太子李弘要納妃。
同年八月, 太子殿下的新宮落成,為他九月份納妃做準備。
聖人李治打算在三天後, 在皇太子的新宮宴請群臣,君臣同樂。
李沄坐在清寧宮的海棠樹下乘涼,在她身邊,是高貴優雅的皇後殿下正在聽尚食局報上三天後宴請群臣的菜單。
小公主沒有打擾母親,隻是將自己的小腦袋靠著母親的胳膊,閉目養神。
母親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她從小就特彆喜歡, 好似聞到了這股幽香,就令她分外安心似的。李沄靠著母親,昏昏欲睡。
武則天聽完尚食局報上的菜單後,又提了兩個意見, 就讓尚食局的人下去了。見小公主靠著她昏昏欲睡的模樣, 不由得莞爾。
“太平。”
母親的聲音, 令正在打瞌睡的小公主抬起頭來,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 看了母親一眼,“尚食局的人走了?阿娘忙完了嗎?”
武則天看著女兒那睡眼惺忪, 聲音還帶著一些鼻音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
“忙完了, 太平這兩天怎麼老待在清寧宮, 不去找阿兄和表兄們玩?”
“永安出宮了, 沒在丹陽閣。我一個人去找阿兄和兩位表兄,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似的。”李沄抱著母親的胳膊,閉上了眼睛,想睡覺。
“婉兒呢?你最近怎麼沒帶著婉兒?”
說起上官婉兒,李沄張開了眼睛,“婉兒生病了。”
武則天揚眉,“婉兒生病了?”
李沄點頭,“嗯。婉兒的阿娘不是去世了嗎?自從她的阿娘去世後,她就生病了。每天都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讓她陪我也是失魂落魄的。我看她那樣,就讓她自個兒養病了。有時候槿落秋桐會去看她,回來後說婉兒得的是心病,等她想開了,大概就會好。”
說起上官婉兒,李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上官婉兒是她的伴讀,在丹陽閣跟槿落秋桐一樣的待遇,但不管是她還是她的母親鄭氏,一旦沒入掖庭,就是奴籍。
鄭氏在掖庭病逝,上官婉兒年幼,鄭氏的後事也就是草草處理了。
大明宮中,誰沒有心酸之事?
但上官婉兒如今不過**歲,在宮中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去世,打擊肯定很大。
李沄側頭,問母親,“阿娘,婉兒病了許久還不見好,要找大夫去給婉兒用藥嗎?”
武則天笑著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淡聲說道:“不用。”
一個罪臣之後,既有才華靈氣,那便應該足夠聰慧,明白自己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李沄見母親說不用,也沒再說什麼。
她拽著母親的手,要母親陪她練字。
三天後,聖人李治在皇太子的新宮宴請百官,東宮那邊儘是歡聲笑語,那笑聲傳到了丹陽閣中。
上官婉兒正坐在院子中的台階上,仰頭望著掛在紫黑色天空中的一輪明月。
她想起自己年幼之時,跟母親在掖庭之中的生活。
那時的日子雖苦,可母親陪伴著她。母親的那雙手,本該細膩滑嫩,因為在掖庭中乾粗活的緣故,已經變得粗糙,到了冬天之時,還會開裂。
她跟母親撒嬌時,喜歡拽著母親的手搖晃,好像那樣,母親就會同意她的請求。
每逢夏夜,屋子中悶熱,母親會帶她在外麵一邊看月亮一邊教她讀書識字。
那些夜晚的月光,跟今晚的月光也並無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個與她一同生活在大明宮中,卻幾年不曾見上一麵的母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
李沄和周蘭若去了上官婉兒的院子去看她。
兩個小貴主讓陪同一起來的侍女守在院子的門外,自行進去。
才走進去,就看到上官婉兒安靜地坐在台階上的場景。
月光如水,冷冷清清地灑在院子裡,顯得她孤零零的。
周蘭若眨了眨眼,笑著跑了過去,“婉兒,我和太平來看你!”
小公主的目光落在上官婉兒的身上,皺著眉頭說道:“婉兒也病了一些時日,怎麼還不見好,太醫署的大夫都是飯桶嗎?”
上官婉兒仰頭,怔怔地看向出現在她前方的兩個小貴主。
自從母親去世後,她看著就好像是失了心魂似的。人就在跟前,可目光空茫,七魂六魄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上官婉兒看了兩人一眼,又低頭不語。
李沄揚眉,卻也沒說什麼。
她也沒有放下身段坐在上官婉兒的身邊,隻是笑容清淺地問:“婉兒坐在此間多久了?”
上官婉兒皺了皺眉頭,隨即搖頭,“我不記得了。”
李沄看著她的模樣,輕歎了一聲,“婉兒你快些好起來吧,我的阿娘說,如今永安也在宮裡陪我,要是你的病再不好,就讓你好好養病,以後就不用陪我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