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調露元年,李沄十四歲。
永安縣主周蘭若與太平公主年齡相仿,差不多該到她說親的時候。
一家有女百家求,永安縣主是太平公主身邊的紅人,又不似天家的公主那樣高不可攀,因此上臨川長公主的公主府說親的人是有許多的。
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永安縣主不是一般的小貴主,她從小便是陪著太平公主長大,聖人和皇後殿下待她也與旁人不同。雖然上公主府求親的人快要踏平公主府的門檻了,可誰也沒能定下永安縣主周蘭若。
李沄和周蘭若正在東宮裡陪著太子妃楊玉秀賞花。
太子妃十年如一日地喜歡梅花,每逢冬天,總在她的那片梅林中流連忘返。
李沄和周蘭若在宮裡閒著沒事,就去陪她。
今年長安的冬天格外冷,前些時日還有衛兵凍死了。
可是在梅林小院的屋子裡,地龍燒了起來,裡麵暖烘烘的。
外麵下著雪,屋裡燒著地龍,而在屋裡,李沄跪坐在案桌前,動作嫻熟地煮著茶。得益於周國公武攸暨的教導,太平公主如今的分茶之術出神入化,想要用茶湯分什麼圖案都行,去年聖人大壽,她親自為父親煮茶,用茶湯分出了一個壽字,說是希望父親壽比南山,把李治哄得十分開懷。
與太子妃楊玉秀一起並排坐在李沄地麵的周蘭若看著李沄,神色有些鬱卒,她的語氣憤憤不平,“表嫂,我雖然比太平大,可也就大那麼幾天而已。如今聖人舅父和皇後舅母都不急著為太平定親,為何我的阿娘卻急著為我定親啊?”
楊玉秀聞言,抿著嘴笑,並不搭腔。
她的目光落在對麵的少女身上,少女容色清豔不可方物,舉手投足從容優雅。
正值豆蔻年華的太平公主跪坐在案桌前,她聽到周蘭若的抱怨,並未抬頭,隻是嘴角噙笑,慢悠悠地忙著手裡的活,那拿著茶具的手白得如同白玉一般。
楊玉秀移開落在李沄身上的目光,微笑著寬慰周蘭若,“永安,長公主也是為你打算。”
周蘭若聞言,皺了皺鼻子,聲音有些悶悶的,“可我不想。”
楊玉秀怔住。
正在煮茶的少女抬頭,隻見她臉上肌膚嫩若凝脂,那雙盈盈水眸帶著笑意,她朝永安縣主眨眼,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事情,可由不得你不想。”
周蘭若看著少女的模樣,不由得一怔,隨即歎息道:“這兩年太平都不願意入畫了,若是你願意讓我臨摹,豈不是神仙入畫?”
李沄“噗嗤”一笑,沒好氣地睨了周蘭若一眼,“你從前畫了那麼多,還畫不夠嗎?”
周蘭若又看呆了,答非所問地讚歎道:“我家太平,就是長得好看。”
是真的好看,無法形容的好看。
容色清豔無雙,一顰一笑帶著說不儘的嬌媚靈動,時而俏皮,時而端莊,真是令人百看不厭。
周蘭若抱著太子妃的胳膊,腦袋乾脆枕在太子妃的肩膀上,喃喃說道:“我隻要能天天在宮裡這樣陪著太平就好,出嫁作甚?”
楊玉秀也被永安縣主逗得笑起來。
永安縣主周蘭若,從小就有點跟旁人不一樣。她自小就喜歡粘著太平公主,就像是太平公主的影子似的,心裡想的嘴裡念的,都是太平。
楊玉秀抬手,將枕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推開,笑著說道:“永安在說什麼呢?早晚有一天,太平也是要下降的。”
周蘭若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
——誰能配得上她家太平?
她想不出來天下有誰能配得上太平。
李沄卻是笑著往前麵的兩個杯子注入茶湯,茶麵上是一朵梅花,圖案久久不散。
楊玉秀端起跟前的熱茶,笑著說道:“太平的分茶之術見長。”
李沄笑著將手中的茶具放下,也端起了一杯熱茶慢慢喝著,“阿嫂過譽了,太平的分茶之術,比攸暨表兄還差得遠呢。”
周蘭若:“怎麼會差得遠?如今攸暨表兄天天在工部忙得腳不沾地,回了國公府還要處理國公府的庶務,怕且是好幾個月都沒摸茶具了呢。”
李沄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
三年前,武攸暨就在工部掛職了。
武攸暨是襲了國公之位,又是閻立本的弟子,加上又有皇後殿下撐腰,在朝中起點很高。加上他性格靈活又不拘小節,在工部很混得開,短短三年,已經是工部最年輕的員外郎了,旁人要用半輩子去達成的事情,在武攸暨這裡,隻用了三年。
李沄覺得大唐興許很快就會迎來史上最年輕的工部侍郎和工部尚書了。
至於薛紹,他如今孝期已過,到了吏部報到之後,搖身一變,變成了大理寺丞。
當初的大理寺丞狄仁傑,已經到了戶部當侍郎。
聽說如今掌管天下戶籍財政的戶部侍郎,每次看到武攸暨,都扼腕歎息——
從小就抱著金算盤長大的小師弟,怎麼就跑去工部了呢?
若是能在戶部,該多好啊!
狄仁傑和武攸暨都是閻立本門下,狄仁傑從前跟武攸暨幾乎沒有交集,這兩年來往有點頻繁,主要是先前薛紹跟著狄仁傑辦案的時候,武攸暨一得閒也跟著去串門。
交情這種事情,都是串門串出來的,而武攸暨怎麼說,也算是狄仁傑的小師弟。
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混熟了。
狄仁傑每次看著那兩個有著龍鳳之姿的少年郎,都在感歎日後大唐的脊梁便該是這倆少年的模樣啊。
總之,狄仁傑對武攸暨和薛紹讚不絕口。
兩年之間,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聖人和皇後殿下所出的幾個親王,如今都已納妃生子,雍王李賢,如今都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
可皇太子李弘,仍舊沒有子嗣。
楊玉秀入主東宮六年,昔日妍麗得如同朝陽下之鮮花的少女,如今不過也是雙十年華,正是芳華正茂的時候。
楊玉秀低頭看著捧在手裡的熱茶,輕柔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憂愁:“太子殿下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
李沄安慰:“太子阿兄每年冬天身體便是如此,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便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