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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又要打仗了。
裴行儉的話在蘇子喬耳畔響起,他沉聲說道:“邊疆局勢瞬息萬變,為家國安定,若要戰,將士們必是義不容辭。”
隻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些年從西域到長安的商路維持得不錯,百姓也能從中獲利。若是蜀中到長安的陸路修好了,那麼商路便能貫穿大唐全境,必定能令沿途的州府逐漸繁榮起來。
若是起了戰亂,先不說貫穿大唐全境的商路如何,如今西域到長安的絲路沿途繁華也會受到影響。
那些話,不必蘇子喬明言,裴行儉也知道。
——無奈外敵狼子野心不死。
裴行儉有些頭疼地掐了掐眉心,徐聲說道:“聖人昨日私下與我下棋時,問我若是突厥聯合吐蕃攻打我朝,勝算幾許。若是此番勝了,大唐能有幾年安寧來休養生息?”
上一次薛仁貴大敗吐蕃,西域諸國以及安西四鎮有六七年安寧。可惜西境安寧,東境的高麗舊部又在蠢蠢欲動,朝廷還得騰出手去料理東麵局勢。
蘇子喬似乎是笑了笑,“國富兵強,自然四海歸順,沒有外敵來侵。”
隻是可惜,如今的大唐還說不上國富兵強。
聖人李治在邊疆之事上,頗有遠見。
隻是可惜天公不作美,天災不斷,境內百姓為生活所迫,顛沛流離。
李治體恤百姓,每逢天災,便是免除賦稅徭役。
若是再打仗,國庫怕是又要打空了。
可不打又不行。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今日本是裴行儉的生辰。
於是蘇子喬岔開了話題,說方才太平公主邀請他到書閣去,“公主說師兄將今年春天科舉進士及第的少年郎請到了府裡。”
說起這個,裴行儉的神色就有些莞爾,他笑歎著說道:“是鳳閣舍人宋璟,進士及第時年方十七,尚未婚配。永安縣主今年到了婚配的年齡,太平公主親自為她物色郎君,便在今年科舉考試的一批青年才俊中,相中了宋璟。”
蘇子喬端起了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在西域沒有這種在長安才流行起來的茶,他有些喝不慣,但並不討厭。
裴行儉年過半百,說起了永安縣主的婚事,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蘇子喬身上。
蘇子喬今年已經二十七了,還是光棍一枚,可愁死人了。
裴行儉:“子喬啊……”
蘇子喬一聽裴行儉的腔調,端著水杯的手微微一頓,心想師兄又要念叨到他頭上去了。
果然。
裴行儉擰著眉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該成家了。”
蘇子喬抿了一口茶,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裴行儉一看到他那輕描淡寫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可如今蘇子喬也不是從前那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昔日的少年郎,如今已經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他又豈能像是從前那樣隨意訓斥他?
可……若是他都不說蘇子喬,莫非等蘇慶節去說不成?
裴行儉想了想蘇慶節在蘇子喬麵前的那個慫樣……想了想,覺得還是他來說罷。
於是,裴尚書開始老調重彈,“為人子,止於孝。你早該成家立業了,隻是這些年你一直鎮守安西,無暇顧及娶妻之事。如今既已回來長安,也該要娶妻,好安慰老師在天之靈。”
蘇子喬放下茶杯,一隻手揉著太陽穴,作頭疼狀,“子喬也不是不願意娶妻,都說了聽師兄和阿兄的。可每次快要迎親之時,總會發生些變故,能怎麼辦呢?”
裴行儉想起了先前蘇子喬的兩門親事,頓時無語凝噎。
蘇子喬又說:“我如今是回長安了,可方才師兄不也說了,西北邊境,怕是很快便要有戰事。屆時我若是被派出去打仗了,要如何娶妻?不怕跟師兄說,我前日回到將軍府,阿兄氣勢洶洶地從邢國公府過來,指著我的鼻子說我不爭氣,他為了我成家一事,快被氣死。”
裴行儉愣住,“你阿兄為何快被氣死了?”
蘇子喬“哦”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道:“黃門侍郎崔老家中的孫女雅麗端莊,也不知因何緣故尚未說親,阿兄聽說了此事,便去向崔老探口風,想為我說親,誰知崔老看不上我。”
正在低頭喝茶的裴行儉險些將嘴裡的一口茶噴出來,“什、什麼?”
蘇子喬說的崔老,是崔知溫,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蘇子喬側頭,朝裴行儉笑了笑,“我說,阿兄高高興興去拜訪崔老,想為我說親,結果被崔老用兩個字打發了。”
裴行儉:“……”
裴行儉木然著臉,“哪兩個字?”
蘇子喬:“太老。”
裴行儉嘴角抽了抽。
誠然蘇子喬年齡確實比崔小娘子大了一些,但崔知溫也不必如此直接啊!
裴行儉心中本該是十分氣憤的,可看著蘇子喬那風輕雲淡、絲毫不上心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連氣憤都浪費感情。
裴行儉知道蘇子喬自幼被送到軍中,對家人也好對邢國公府也好,並無太多的眷戀。
隻怪當年他的老師對蘇子喬這個幺兒要求過於嚴厲,秉承著小樹苗須得從小修剪的原則,在黑臉嚴父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導致蘇子喬今日這樣的性情。
——如今說什麼都遲了。
但裴行儉還是要念叨幾句的,否則再過些時日,就更加沒人說得動蘇子喬了。
“你也是堂堂國公之後,如今也身居要職,早就該正兒八經地娶妻生子。從前與你在同一個戰壕裡出來的人,早已成家,有的說不準再過兩年便能當阿翁了。你看看你,功名在身,誠然年紀稍大,但若真想娶妻,還愁娶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