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有匪君子64(2 / 2)

大唐長公主 秋水晴 10206 字 7個月前

站在殿外的王百川本來還愁眉苦臉的,見到自風雪中而來的小公主,頓時鬆了一口氣。

小公主裡麵穿著深紫色的常服,外麵穿著白色滾毛的帶帽鬥篷,五官清麗絕倫,眉間一粒殷紅朱砂,自風雪中款款而來。

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台階前,在路過蘇子喬身旁時,腳步微頓了下,隻是微頓而已,隨即拾階而上。

王百川見到了太平公主,臉上堆滿了笑容迎上來,小聲說道:“公主怎麼來了?聖人正在裡麵批閱奏章呢。”

李沄彎著大眼睛,像是年幼時在長生殿的書閣外的模樣。

端莊,乖巧,可愛。

隻見太平公主那雙明亮的眼裡閃著笑意,纖長白皙的手指抵在紅唇前,悄聲說道:“王公公放心,太平一定會很小心,不會吵到阿耶。”

王公公看著小公主,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站在一側,微微欠身,朝做了個“請”的動作,讓小公主進去。

李沄笑著轉身,從兩個侍女的手裡抱過春雷,便走了進去。

太平公主才踏入店中,那含著笑意的聲音便從裡麵傳了出來——

“阿耶,太平來看你了!”

王百川目光看向殿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覺得太平公主的這句話,仿若天籟。

跪在雪地中的蘇子喬,不僅是發冠,眉毛睫毛上都染上一層薄薄的雪花,卻紋絲未動。

***

李沄抱著琴進去紫宸殿的時候,李治正靠坐在案桌旁揉著眉心。

聽到女兒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聽了。

李沄見到父親靠著案桌的身姿,臉上帶著笑容,她雙手還抱著古琴,語氣嬌嗔,“阿耶,您怎麼也不看一眼太平?”

李治這才算是回過神來,扭頭一看,隻見他的寶貝女兒獨自抱著個古琴來了,連忙走下台階去將她的琴接過。

他一邊將琴接過放在一旁的案桌上,一邊皺眉問道:“你平日都不愛到紫宸殿來,今日怎麼來了?侍女們呢?怎麼隨你自個兒抱著琴?王百川呢?他——”

“哎呀,阿耶,是太平要自己帶琴進來的。”李沄拽著父親的衣袖,軟著聲音說道:“三兄昨天的時候讓人送了個古琴給我,說□□雷。我本是想去長生殿找阿耶試音的,誰知您不在長生殿。太平冒著風雪出來,長生殿都去了,若是沒能找到阿耶,豈不是走了冤枉路?所以隻好多走一截,來紫宸殿找您了。”

李治眼眸低垂,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女兒,原本煩躁的心情沒有由來地冷靜下來。

“哦?是什麼古琴,能讓太平跑到紫宸殿來?”

李沄拽著父親的衣袖,將他拉到一旁,那□□雷的古琴,杉木為琴身,琴聲上還有燒焦的痕跡。

李治笑道:“焦木做琴,倒是特彆。”

李沄點頭,“可不是麼?三兄說做琴之人,是在路過一個獵戶家中的灶房時,聽到灶房燃燒的木頭發出的聲音很不一般,便衝進去將火撲滅了。獵戶見到有人無端衝進他家中,十分生氣,已經拿出大刀要砍人了,誰知千鈞一發之時,那做琴之人拿出了一片金葉子,說要將焦木買下。”

李治:“……”

李治:“然後呢?”

“然後?然後獵戶覺得他從未見過如此瘋癲之人,哪有人拿金葉子換一根燒焦的木頭呢?可旁人瘋旁人的,到了手的好處沒道理要往外推,獵戶便將焦木賣了。”

“於是,做琴的人便抱著那根金貴的焦木頭回家,做出了這把琴,取名春雷。阿耶,您看,這琴聲上發黑的地方,難道不像是被雷劈過後留下的痕跡嗎?”

李治覺得好笑:“太平覺得這是真的?”

李沄抬頭,笑盈盈地跟父親說:“阿耶若是相信,那自然是真的。若是阿耶不信,即便是真的,到了您心裡,那也是假的。”

太平公主拽著父親到案桌前坐下,“阿耶,試音。”

李治抬手掐了掐眉心,歎了口氣,跟李沄說道:“太平啊。阿耶有些乏了。”

父親的眉間確有倦色,李沄便笑著說:“那太平試好了,太平彈琴給阿耶聽,好不好?”

太平公主年幼時第一次讀書認字,第一次彈琴,皆是由聖人李治陪著。他握著女兒的手,帶她寫下人生的第一個字,撥出人生的第一聲琴響。

李治至今仍舊記得女兒年幼時的模樣,粉妝玉琢的,穿著各種各樣漂亮的小裙子,因為她太小,個子不高又腿短,所以格外喜歡奔跑,每次見到父親,便像是一隻小蝴蝶似的朝他撲來。

李沄用春雷試音的第一首曲子,是當年李治親自譜的驚鴻戲雪。

琴音響起的一瞬,原本堆積在心頭的俗事頓時一掃而空。

琴聲似乎將人帶進了一個空茫的天地,萬籟俱靜。

李沄的琴聲沒有當初父親彈奏的那種悵然無奈之感,卻有種另類的安靜輕靈,聽著那悠揚的琴聲,仿若時間停滯。

周圍的一切仿若消失,聽琴之人孤獨地站立在雪地之中,蒼茫白雪之中,縱有飛鴻四麵八方而來,卻不曾驚擾了誰。

大雪紛飛,飛鴻來了又走。

蒼茫的冰雪世界裡,隻留下他一人。

人總在紛擾之中度過,甚少有時間停下,多年過去,甚至都已忘了自己本來的模樣。

隨著李沄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李治才回過神來。

他看向李沄,帝王俊雅的臉上露出一個可以說得上是驕傲的笑容,徐聲說道:“太平琴技見長。”

李沄嘻嘻笑著走到父親身旁,跟父親賣乖,說都是阿耶教得好。

她趁著父親臉上神色稍霽,便裝作十分好奇的模樣問父親,“阿耶,外麵跪著的人是誰呀?他做了什麼事情惹您生氣了?”

李治看了李沄一眼。

李沄:“朝中大臣我隻認得名字不認得人,方才急著進來,也沒看那人是什麼模樣。”

說起這個,李治臉上已經沒有了怒容,他隻是“哦”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是蘇子喬。”

“子喬?”李沄的雙眸瞪大了,隨即她便是一副“阿耶你怎麼欺負子喬”的神情望向父親,“子喬對阿耶言聽計從,您讓他去打仗他就去打仗,您讓他去西域吃沙子,他二話不說便去了,您讓他往東他不往西,他怎會惹您生氣?”

李治迎著女兒那充滿質疑的目光,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道:“怎麼?不是他惹我生氣,難道是我沒事找事來氣自己?”

李沄瞅了父親一眼,咕噥著說道:“那可說不好,滿朝文武,即便阿耶說月亮是方的,他們都會點頭說您對,可子喬不會。”

李治:“……”

這女兒淨幫著外人說話是怎麼回事兒?!

李沄見到父親的神色,便笑著跪坐在父親身旁,那好聽的聲音嬌滴滴的,“我的阿耶最好了。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子喬了,總是記得從前他給我當侍衛時的好,他對誰都是油鹽不進,連裴尚書都說不動他,唯獨願意聽阿耶的。像他那樣的人,又怎會故意惹阿耶生氣?”

李治:“…………”

也不知道進去紫宸殿的太平公主後來又跟聖人說了什麼,一盞茶的功夫過後,聖人把王百川叫了進去。

王百川再出來時,先是叫了幾個內侍去尚食局拿點心過來,說是太平公主餓了,交代完事情之後,王百川便連忙小跑到蘇子喬跟前,扶著他起來——

“蘇將軍,快起,聖人讓您回去,說這個月您便待在家中靜坐思過。”

蘇子喬跪了個把時辰,覺得腿腳都沒了知覺,他有些吃力地站起來,目光有些狐疑地看向王百川。

王百川在他耳旁悄聲說道:“蘇將軍,趕緊回去罷,彆辜負了太平公主的一番好意。”

蘇子喬:“……”

他還以為,太平公主過來隻是巧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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