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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耀元年的春天, 太平公主十六歲。
也是這一年的春天, 嫁給宋璟的永安縣主有喜了。
周蘭若有了身孕的事情,聖人李治和皇後殿下武則天都聽聞了。太平公主出宮一趟,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情都會跟父母說。
李治得知此事的時候,十分開懷,笑著說道:“近日好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我記得永安剛入宮的時候,才那麼一點點大,梳著丫髻,像是太平的小尾巴似的, 太平走到哪兒, 她便黏到哪兒。一晃眼,便將為人母。”
十分高興的聖人對外甥女,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的。於是,讓人擬了一張單子,吃的喝的穿的,都送了一些去給周蘭若。
武則天看著聖人臉上的笑容, 看向窗外的海棠花。
周蘭若隻比李沄大了十幾天,如今周蘭若將為人母, 那麼他們又能留女兒在宮中多久呢?
很快,聖人就笑不出來了。
李治微蹙著眉頭,跟武則天說道:“媚娘, 永安是不是……隻比太平大了十來天?”
武則天點頭, 有些無奈地說道:“是的, 聖人。”
李治:“……”
武則天柔聲寬慰李治,“太平今年已經二八芳華,聖人,媚娘當年,十四歲便已離開了母親。”
言下之意,也該要為李沄考慮駙馬都尉的人選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每次李沄在父母麵前說要永遠留在宮裡的時候,帝王夫妻也是這麼勸女兒彆任性的。他們心中,也早已有了人選。
可當太平公主下降這樣的事情將要提上日程的時候,老父親隻覺得胸口有些悶悶地疼。
女兒長大了,即將要離開父母的庇護,飛出大明宮。
***
城陽長公主自從駙馬都尉薛瓘去世後,便心智不清。
她有時會認得人,大多數時候不認得。她平日裡最喜歡的,便是坐在公主府後院的佛堂前。
佛堂前有一大片紫藤花,在紫藤花的架子下,放著一張軟塌。
城陽長公主坐在花架下,不知怎麼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從前的歲月,仿佛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垂落的紫藤花,伸手去觸碰。
身旁的侍女見狀,上前,用哄著小孩似的語氣跟她笑道:“長公主,您喜歡紫藤花嗎?”
城陽長公主緩緩轉頭,看向身旁的侍女。
侍女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
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越過侍女,隻見在半月形的門前,站著一個穿著寶藍色錦袍的青年郎君衝著她微笑。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城陽長公主微微側頭,雅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輕聲說道:“是紹兒來了。”
城陽長公主病好了的事情,傳到了宮裡。
不管是聖人還是太平公主,聽說城陽長公主如今能認人還能記起從前的事情,都十分高興。
李治派了尚藥局的大夫去看城陽長公主,各種補身體的食材源源不斷地送到公主府。
李沄也琢磨著要出宮去見城陽姑姑。
雖說這些年她也沒少去看城陽長公主,可那時去,城陽長公主都不認得她,每次她說什麼,城陽長公主都神色木然,也不知道能聽進多少。
李治一聽女兒說要出宮看城陽長公主,想了想,點頭,說:“正好我也想出宮,太平就與阿耶一起罷。”
李治去看城陽長公主。
城陽長公主坐在紫藤花架下,笑著與李治說:“這幾年過得昏昏沉沉,如今再見阿兄,仿若隔世。我清醒之後,時常夢到父親母親,還有晉陽。或許,我已經時日無多了。”
李治聞言,皺眉輕斥,“好不容易醒過來了,怎麼總是想些不好的事情。”
風吹過,垂下的紫藤花微微晃動。
“也有想好的,昨日城陽夢到了阿兄,今日阿兄便來看城陽了。”已經四十有餘的中年女子,眼角已有細紋,可風韻猶存。
她望著那隨風晃動的紫藤花串,輕聲說道:“阿兄,紹兒尚未成家,城陽還想看著他娶妻生子。”
父親和城陽姑姑有話要說,李沄在見過城陽長公主之後,就跟薛紹到他的幽篁館去打發時間。
‘薛紹自從去了大理寺之後,天天都在忙,難得休沐,也是在公主府裡陪母親。自從城陽長公主生病之後,薛紹與小夥伴們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許多。
李沄平日出宮,都是一身男裝。
今日陪著父親出宮,難得一身女兒家的裝扮。烏黑的秀發高高盤起,用金環固定著。線條優美的的雪|白頸項露出來,身上是淡櫻色的六幅荷葉裙,雙臂纏著白絲披帛,而眉間的那粒殷紅朱砂痣,已被為她梳妝的侍女描畫成花鈿。
李沄與薛紹並肩而行。
“前兩天去了杏子林看永安,永安和宋璟的好消息,紹表兄都聽說了嗎?”
少女的聲音宛若銀鈴,悅耳動聽。
薛紹笑著點頭,“嗯,都聽說了。我讓人送了一些東西去給永安。你去的那天,恰好是宋璟休沐。他本是想休沐的時候去杏子林將永安帶回長安的宋宅的,如今永安身子不方便,大夫讓她少些舟車勞頓,宋璟便得在杏子林住下了。”
杏子林的彆業是永安縣主和宋璟成親時,聖人李治贈送的。
周蘭若很喜歡杏子林的彆業,和宋璟成親後大多數時間都住在杏子林的彆業裡。
薛紹半是開玩笑半是感歎,“隻是宋璟從杏子林到中書省,多有不便。”
“紹表兄和宋璟似乎常有來往。”
“同朝為官,他又是永安的夫婿。”薛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我與攸暨時常與宋璟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