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的目光落在裴炎身上,卻笑著問上官婉兒,“婉兒,若是國子監的人為雍王鬨起來,那如何是好?”
上官婉兒微笑,“國子監的人若是為雍王鬨起來,隻會令雍王罪上加罪。”
讀書人容易被煽動,國子監的人若是能為雍王李賢鬨起來,背後必然有人策劃。如今太皇太後主政,正愁逮不著那些反對她主政之人的把柄呢,雍王這事情,可大可小,隻看太皇太後打算怎麼處理。
可若是國子監的人鬨騰起來,怕是國子監的人從上到下,一個都逃不掉。
太皇太後不怕國子監的人鬨。他們鬨騰得越大,太皇太後越高興。
洗掉一波反對勢力後,大力推行科舉,何愁朝堂之上沒有新血液的注入?
至於雍王,太皇太後是鐵了心要往重裡辦的。
殺雞儆猴。
不從重從嚴處理,怎麼能起震懾之效?
“雍王的事情,我心中有數。”武則天看向裴炎,徐聲說道:“但他畢竟是天家嫡係,定然會有大臣為他求情,你總得要令人心服口服。裴炎,此事交給你處理。”
裴炎低頭,作揖:“臣定會辦妥此事。”
裴炎離開,上官婉兒扶著太皇太後走出紫宸殿。
“裴侍郎這些日子有些焦慮,進宮與太皇太後商討事情,也不像過去那般周到。”
武則天緩步走在蜿蜒的廊道上,“他想當中書令,他的心思,我早就清楚。可中書令這個位置,哪能那麼容易給他?”
裴炎是個聰明人,可大局觀遠比不上裴行儉,在朝廷的聲望也不如裴行儉。
她要主政,便得先把朝堂之上的這些人給收服了。裴行儉願意為她所用,他的門生自然也能為她所用。
上官婉兒:“若是裴閣老告老了,裴侍郎能當中書令嗎?”
武則天想了想,說道:“若是裴行儉告老了,中書令的位置便空著。”
兩人正說著話,前方宮人疾步而來,宮人朝太皇太後行禮,恭敬說道:“太皇太後,長公主入宮了。”
***
李沄趕在宮門關閉的最後一刻,入了宮。
她見到母親,還沒說話就紅了眼睛。
武則天看著女兒的模樣,歎息一聲,走過去,“太平,怎麼了?何事不痛快?”
上官婉兒朝李沄行禮,“見過長公主。”
李沄沒心情,看也沒看上官婉兒一眼,走過去便抱著母親的胳膊,說:“我聽說二兄的事情了。阿娘,怎會這樣?”
武則天拍了拍女兒抱著她胳膊的手,帶著她一同往上陽宮走。
“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令人痛心。李家就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在你阿翁的時候,便發生過兄弟反目的事情。後來到了你的阿耶,又有承乾太子和魏王李泰為太子之位兄弟相殘。你的阿耶在世時,生怕你的阿兄們會踏上那些人的後塵,時時教導他們長幼有序,要兄友弟恭。”
雪停了,天邊的夕陽露了出來。
淡淡的霞光照在太皇太後和長公主的身上,兩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
“如今你的長兄駕崩了,天澤即位,誰能想到你的二兄卻在府中私藏甲胄?太平,這是謀反。”
李賢謀反之事到底是什麼緣由,李沄心知肚明。曆史上已經當了太子的二兄,也是因為私藏甲胄以謀反定罪,最後被廢為庶人,遷往巴州。
曆史上二兄是皇太子的時候,跟母親打文字仗。
今天他寫一篇文章去諷刺母親,明天母親讓人送一本書給他,讓他學著怎麼當孝子。
你來我往,母子局勢劍拔弩張。
那時父親還在世,母親尚未主政。
如今曆史格局早已改變,長兄即位,他去世後,帝位傳給了皇太孫李天澤。而母親又在裴行儉等人的支持下,主持朝政。
還是雍王的二兄,對母親的威脅遠不如曆史上他當皇太子的時候大。
李沄覺得李賢並無性命之虞。
她扶著母親的胳膊回到上陽宮,讓母親在榻上坐下,她倚著母親,輕聲說道:“阿娘,二兄應該不是故意的。他從前就不拘小節,那些甲胄,大概是他借出去之後,想著日後或許還能用,就圖方便沒還回去。”
武則天伸手摸了摸李沄的秀發,歎息著說道:“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甲胄卻是在雍王府搜出來的。太平,阿娘又怎會不知你二兄的性情,但律法如山,給他定罪的是大唐律法,不是我。”
李沄了解母親,這是母親主政後辦的第一件大事。
二兄必須定罪。
李沄靠著母親,聲音有些難過,“幾個阿兄之中,阿娘最不喜歡的,就是二兄了。為此,二兄曾經很苦惱,他很想得到阿娘的喜歡。”
太平長公主拉著母親的手,白皙的指描繪著太皇太後掌心的紋路,她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情,“小時候,太平總喜歡到清寧宮要阿娘陪我睡。阿娘跟我說過您小時候跟韓國夫人的事情,阿娘說您在家裡的時候,韓國夫人對你很好的。太平不知一次問庫狄,二兄那樣聰明瀟灑,為何阿娘不喜歡他?庫狄總是不說,後來被我纏得沒辦法,才說或許是因為韓國夫人的緣故。”
“太平不喜歡韓國夫人。不止是因為她的兩個子女忘恩負義,還因為她害得二兄不得阿娘的喜歡。”
“其實,二兄也很可憐。可我也心疼阿娘,我從未在阿娘跟前為阿兄求情說好話。”
說著,李沄就紅了眼睛,她看向母親,問道:“阿娘,二兄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