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庭院被籠罩在溫柔的落日裡。
李沄睡了將近一天,在夕陽的餘暉中醒來時,不知身在何處。
她側身,昨晚抱著她睡覺的蘇子喬已經不在,透過紫色的紗簾,她看到落日從窗欞灑進室內的楠木地板上。
李沄愣了半天,起來喊槿落秋桐。
守了整整一天的槿落和秋桐推門進入室內,見到長公主穿著一身白色的長發站在月窗前,在落日的餘暉裡,長公主一頭烏濃柔順的長發披在身後,她仰頭眺望遠處天空的晚霞,那模樣好看極了。
李沄轉身,走向梳妝台。
端著毛巾熱水的侍女們魚貫而入,秋桐去為長公主挑選衣服,槿落澤拿起梳妝台上的木梳,動作輕柔地幫李沄梳著那頭柔順的青絲。
李沄大概是睡得太久,腦子一時半會兒空空如也。
她怔怔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恍惚了半晌。
幫她梳頭的槿落覺得今天長公主的狀態好像還處於要醒不醒的懵懂狀態,便有心引她說話。
槿落一邊幫李沄梳理著頭發一邊說道:“長公主,將軍清晨便已出城了,說是去禁軍大營,臨走的時候,叮囑奴與秋桐守著長公主,莫要讓任何人來打擾。”
李沄也不搭腔,隻是點了點頭,梳洗之後就去了藕香榭。
水榭裡點著香,李沄懶懶散散地臥在軟榻上想事情。
槿落和秋桐不敢打擾,守在水榭外。
落日的餘暉早已消失,如水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灑落在地上。
“槿落姐,長公主這是有心事啊?昨日她從國公府回來後,便是這麼心不在焉的模樣。”秋桐側頭,透過門看到水榭中的長公主側臥著,身上搭著薄毯,隻是她背對著門,看不清楚她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不過今日長公主已經睡了快一天了,如今想來是清醒著的。
“或許吧,也有可能是累了。”槿落靠著身後的欄杆,目光落在水麵上,水麵倒映著月色閃銀光。
秋桐悄聲跟槿落說道:“凝綠和水葒說,昨日長公主去國公府的時候,英王本也是要去國公府的。誰知在路上遇見了武三思和武攸寧,英王與他們相談甚歡,就跟著他們去吃酒了,沒去國公府。”
“英王去吃酒的事情,應該不會令長公主不快。”槿落麵上帶著微微笑,她跟秋桐說,“英王是什麼性子,長公主心中明白得很。武三思和武攸寧即便與英王交好,長公主也不會說什麼。”
秋桐“哦”了一聲,皺著眉頭,“可我怎麼總是覺得長公主心裡有事兒呢?”
槿落忍俊不禁,伸手輕敲了一下秋桐的額頭,“長公主什麼時候心裡沒事兒?她不說,你也猜不透。”
秋桐想起從前在宮裡的時候,長公主若是心中有什麼事情,永安縣主一來,就沒事了。可是如今呢?永安縣主嫁給了宋璟,平日隻愛待在杏子林不愛待在城裡,長公主心中有事,也沒個人陪她說話。
“還是在宮裡的時候好。”秋桐忍不住感歎。
槿落望著水麵上的薄霧,她明白秋桐心裡在想什麼。槿落望著水麵片刻,才笑著說:“在宮裡的時候好,可如今也沒什麼不好。長公主不也有將軍陪著嗎?”
秋桐聞言,想了想,便也釋懷,“長公主見到將軍的時候,眼睛亮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似的。長公主年幼的時候,遇見了什麼真正喜愛的事情,便是那模樣。”
“是吧。”槿落笑著轉過目光,伸手捏了捏秋桐的耳垂,柔聲說道:“從前在宮裡,如今在公主府,各有各的好。長公主也常說,人還是要往前看的。”
秋桐想了想,又說:“槿落姐。”
槿落看向她。
秋桐說:“黃昏的時候,太皇太後不是讓人專門帶了點心到公主府嗎?隨行的人還送給我一朵珠花,說是上官才人讓他送來的。”
槿落怔住,隨即便了然。昨日是秋桐的生辰,長公主對她們向來都很好,逢年過節會多發銀子,也有賞賜,到了過生辰的那天,會特意叮囑廚房給她們做長壽麵。
昨日秋桐過生辰,今日上官婉兒的珠花便到了。
槿落問秋桐:“那你可收了?”
秋桐搖頭,“沒收。上官才人已經不是從前在丹陽閣裡的婉兒了,我怎敢隨便收她送的東西。我正尋思著找個機會跟長公主說呢,可長公主今日看著不太高興,我不想讓她心煩。”
上官婉兒送珠花給秋桐的事情,李沄知道了。
長公主在軟塌上坐了起來,笑著跟秋桐說:“無妨,那也是婉兒的一番心意,秋桐就收下吧。”
秋桐和槿落對視了一眼。
這兩個大侍女是看著李沄長大的,在李沄心裡,從未將她們當成外人。
李沄想過要將她們嫁出去,可是她們二人不願出嫁,隻想這麼一直待在公主府裡。這兩人從前在丹陽閣裡感情就分外好,如今在公主府裡感情就更好了。
她們願意留在公主府,李沄也樂見。
槿落穩妥細心,秋桐活潑敏捷,兩人一靜一動,李沄對她們很放心,換了旁人,那定是比不上槿落秋桐的。
李沄跟兩個侍女說:“婉兒如今是阿娘身邊的紅人,以後不管她送你們什麼東西,你們都來者不拒地收著。”
秋桐眨了眨眼,“長公主的意思——”
李沄笑著回眸,“我什麼意思,你們不明白嗎?”
上官婉兒想要向她示好,她在宮裡對上官婉兒就是不冷不熱的,有時看不過還挖苦兩句。如今母親重用武家人,武三思向上官婉兒大獻殷勤,上官婉兒與武三思有私情,可她心中也明白,武家人再受寵,太皇太後總有老去的一天。
太皇太後老去的時候,上官婉兒還年輕。
若是太皇太後真的不再主政,不管是誰在天子的位置上,第一個收拾就是武家人。
聰明的上官才人,總得為自己日後留下一條退路。
她不敢親近皇室的親王郡王,可太平長公主就不一樣了。無論如何,太平長公主是太皇太後放在心尖上的女兒,又是當今小聖人李天澤掛在嘴邊的姑姑。
李天澤對太平長公主的親熱勁兒,那是對太後楊玉秀都沒有的。
李沄也明白上官婉兒的心思,她難道還怕上官婉兒打聽不成?她還愁上官婉兒不會送上門來呢!
李沄側頭,白皙的五指梳理著垂落的長發,慢條斯理的跟侍女說:“她想打聽什麼,你們就說什麼。公主府的事情,除了將軍的事情不能說之外,其餘諸事,她想知道什麼,便告訴她什麼。”
槿落和秋桐聰明伶俐,頓時領會李沄的意思,笑著應下。
李沄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
藕香榭的荷花池裡有青蛙,到了春天,蛙聲一片。
李沄白天睡多了,晚上沒事也不回蘅蕪苑,就在藕香榭裡聽著那嘰嘰呱呱的蛙聲。
春夜裡的風並不冷,她麵對著窗戶,窗戶外荷葉在月光下晃動。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有人自連天荷葉中走來。
那是穿著一身紫色常服的父親和一身素色長袍的長兄。
父兄跟她說,太平,我們把天澤交給你了。
李沄眉頭微蹙著,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的呼吸微亂,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軟榻旁,他伸手碰了碰李沄的麵頰,“太平。”
男人碰觸她的那一瞬,李沄就睜開了眼睛,怔怔看著忽然到了水榭的蘇子喬。
蘇子喬今日卯時就出城去了禁軍大營,傍晚時分回來又馬不停蹄地去了書閣處理事情,忙完後聽說長公主在藕香榭裡發呆,就過來了。
她有些日子沒睡好,昨晚又累壞了,睡著了也是正常。
隻是她睡得似乎不□□穩。
蘇子喬蹲在榻邊,端詳著李沄。
他的眼眸細長,目光冷清而銳利,可此刻,那眼底總是一片冷清的眸子帶著溫柔。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問道:“做噩夢了?”
李沄像是一隻剛睡醒的貓似的,她的臉往蘇子喬的掌心蹭了蹭,笑著說:“沒做噩夢。”
蘇子喬見她笑,也徐徐展開笑顏,他將她抱了起來,“你睡了一天了,如今想要做些什麼?”
李沄軟若無骨地靠著蘇子喬,一隻手指在蘇子喬的衣襟來回撫弄,“不想做些什麼,這樣靠著你就很好。”
蘇子喬將她的作亂的手握住,低聲笑了起來,“那就這樣靠著,彆亂動。”
李沄原本枕在他肩窩上的頭抬起來,一雙明眸望著他。
她仿佛見到了蘇子喬,便能心花怒放,眼裡眉間都是綿綿不絕的歡喜。
李沄笑著湊近他,兩人鼻尖相蹭,她的眼波勾人,語氣又嬌又媚,“我發現,我越來越離不開蘇將軍了,怎麼辦?”
蘇子喬扶在她腰間的掌心溫熱,透過布料都能感受到那溫度。
他盯著李沄,似笑非笑,“長公主說怎麼辦?”
李沄說:“不如我把你綁在公主府裡,藏起來,誰也不讓見,好不好?”
蘇將軍早已習慣長公主的語出驚人,倒也淡定,“把我綁起來?用什麼綁?這可沒繩子。”
李沄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軟塌上的紫色披帛上。那是長公主壓在手臂上的披帛,紫色的綢緞,纏在她的雙臂,披帛拖拽在地,會將她的身形顯得修長優美,披帛此時被無情地扔在一旁。
“要綁還愁沒東西?”李沄下巴微揚,朝那紫色的披帛示意了下,“那就可以綁。”
蘇子喬莞爾,他在長公主的耳旁呼著熱氣,聲音低沉性感,“哦?長公主想用那披帛把我綁起來?然後藏在公主府裡?”
長公主:“那是我用的披帛,綁你不委屈的。”
蘇子喬低笑出聲,他箍緊了李沄的腰身,令她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胸膛。
熱情的吻落下,那原本被冷落在一旁的紫色披帛被蘇將軍拿了過去,接著便是長公主的驚呼,“蘇子喬,你做什麼。唔……莽夫……”
長公主有沒有綁成蘇將軍,是個未解之謎。
反正那夜之後,長公主喜歡的紫色披帛就被鎖在了箱底裡,不見天日。
作者有話要說:妹子們,周末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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