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紅梅(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12240 字 6個月前

“你匿息的功夫很是了得,”沈澤川說,“不是也教了我一些小把戲麼?從獄裡出來便不見蹤影,叫他們追出了闃都,你也是煞費苦心。”

漢子掀了鬥笠,露出張帶著胡茬的臉。喬天涯吹了吹額前的發縷,說:“把我引入酒鋪子也行,非得站在這裡說話?”

“兔子不好抓。”沈澤川看了他片刻,說,“我是該把你叫喬天涯,還是該把你叫鬆月。”

“悉聽尊便。”喬天涯說,“叫喬天涯,我們有點交情,叫鬆月,你就是我主子了。”

“同知大人本事不小,怎麼對我先生俯首聽命。”沈澤川問道。

“沒辦法,”喬天涯自嘲一笑,“我欠太傅一條命,得靠下半生做牛做馬來償還。”

“獵場那夜諸事順利,”沈澤川說,“原來是得了你的相助。”

“我跟著你混,看的是你的眼色。”喬天涯說,“那夜你本想殺了楚王,卻也沒料到蕭二那麼敢玩,把人塞到了錦衣衛的麵前,耍得人團團轉。不過你腦子好使,竟然還能順勢拉蕭二一把。”

“就這點本事了。”沈澤川說道。

喬天涯拍了肩頭雪,說:“日後就跟著你了,主子,往後有肉吃,彆忘了給我口湯喝,我可比蕭二那群近衛好養活。”

“丁桃年紀小,”沈澤川隨手把錢袋拋給他,“晨陽和骨津才是硬骨頭。”

喬天涯收了錢,說:“你把蕭二的底摸了個透,人家卻還惦記著你的救命之恩。”

沈澤川微笑:“你倒是想跟著他乾。”

“我是忠貞不二的侍衛,”喬天涯無辜地舉起手,“他蕭二要是肯千金買我,我自然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沈澤川說:“隻可惜他身邊已經人滿為患,哪有給你的位置。”

“我的小主子,”喬天涯偏頭單眯了一隻眼,說,“嘴巴是真毒。”

沈澤川做出謬讚的神情。

“但這話,”喬天涯露齒一笑,“咱倆都適用呢。”

* * *

八日後,沈澤川與紀綱如約而至。

丁桃顯然告過狀,骨津今日沒喝酒,立在門外,遠遠地看見沈澤川後邊跟著的喬天涯。

丁桃立刻踮著腳小聲說:“津哥,是他,就是他!”

沈澤川和紀綱被晨陽引入門,喬天涯自然要留在門外。但他沒這個自覺,跨出的腳被骨津擋了。

“聽說兄弟前幾日攔了這小子的路,”骨津眼神銳利地看著那鬥笠,“欺負小孩子算什麼英雄。”

丁桃理直氣壯地哼一聲,學著舌說:“算什麼英雄!”

喬天涯哈哈大笑,反手摘了鬥笠,嬉皮笑臉地說:“今夜不是來吃飯的嗎?怎的還要打架呢!我跟這位小朋友頭一回見,兄弟,認錯了吧?”

丁桃“啊”一聲,怒道:“你這人怎麼能這樣說?我才不會認錯人!”

骨津攔了丁桃,對上喬天涯。

兩個身量相差無幾的男人麵對麵,幾乎要撞在一起。

骨津說:“今日不合適,咱們約以後。”

“沒空啊,”喬天涯揪了揪額前的那縷發,衝骨津挑釁一笑,“畢竟我主子隻有我一個,我哪那麼多閒時養弟弟玩兒?”

骨津冷冷地啐了一口唾沫,說:“報個名,往後有的是時候見麵。”

“鄙人喬月月,”喬天涯雙指並攏,對丁桃點了下額角,“又叫小鬆鬆。”

晨陽領著沈澤川與紀綱往裡去,這庭院深,抄手遊廊過去,再穿個洞門,就見著滿院紅梅,風雅得很。

蕭馳野立在樹底下等著,在沈澤川踏進來時,與他對視瞬息,那微妙的感覺來不及傳遞,兩個人便一起挪開了目光。

蕭馳野迎了紀綱,笑說:“師叔冒雪前來,小子有失遠迎。酒菜已備,師父在內久候了。”

紀綱看著蕭馳野,擋了他行的禮,說:“你師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脫離了紀家,如今你也自成一派,咱們不是同門,不必多禮。”

蕭馳野說:“同出一脈,便是同門。今日我得以雜糅百家,也是紀家拳領進門的功勞。我仰慕師叔大名已久,這禮,怎麼說都得行。”

蕭馳野拜了一禮,引著紀綱往裡去,還不忘側頭,對沈澤川說:“蘭舟與我也好些日子沒見了。”

沈澤川跨入門,笑說:“師兄如今權勢煊赫,忙吧。”

“咱們是同門,”蕭馳野不輕不重地說,“我再忙也得給你留個時間。”

“為著我耽擱了正事,那怎麼能行。”沈澤川說,“近來我日日都掛著閒差,這已經是得了師兄的關照。”

“好說,”蕭馳野掀簾,“你想忙,儘管來找我,我隨時掃榻以待。”

沈澤川聽著“榻”字,便後頸生疼,被咬過的地方似乎還留著炙熱,燒得他笑都淡了。

左千秋身著斜領大袖袍,白發挽髻,既不像文人雅士,也不像威名將軍。他分明比紀綱大幾歲,卻看著比紀綱更加年輕。若說一定要形容,那他帶著些許仙氣,江湖傳聞他出家了,隻怕不是空穴來風。

左千秋回身,看見紀綱。

紀綱今日一身布衣短打,外罩粗襖,麵目已毀,站在這裡,與他對望,頃刻間前塵翻湧,少年郎的歡聲笑語近在耳畔,眼前人卻都已經白發蒼蒼。

蕭馳野打破安靜,說:“師父們在內用飯,我與蘭舟在外候著。”

“川兒係好氅衣,”紀綱落寞地側身,對沈澤川叮囑道,“若待得冷了,便進來。”

沈澤川頷首。

左千秋說:“阿野,好生照顧師弟。”

蕭馳野笑應了,他倆人便退了出去。

外邊清寒,卻是個難得的晴夜。

沈澤川下階,見那紅梅林深邃,內有橋彴往來,這庭院風雅得不像蕭馳野的手筆。

“這庭院是花銀子從姚家買下來的。”蕭馳野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立在他身後,抬手撥開紅梅,露出環繞的清溪,“好看,也貴。”

“你也舍得。”沈澤川沒回頭。

蕭馳野用胸膛輕輕撞在沈澤川背上,抬手蓋著沈澤川的發頂,湊他耳邊犯渾,說:“紅梅覆雪,蘭舟籠香,一笑千金值。”

“褲子都抵押了吧。”沈澤川還真緩緩笑起來。

“是費了點錢,但姚溫玉已經算賤賣了。”蕭馳野頓了頓,說,“你跑得挺快,為了躲我也費了不少功夫。”

“不是我躲著你,”沈澤川抬指撥掉蕭馳野的手掌,“是我們有什麼要事須得麵談?”

蕭馳野笑了笑,摻了點狠絕,說:“睡了你二公子,不得好生疼一疼?”

沈澤川前行幾步,離開蕭馳野的胸膛。他轉身端詳著蕭馳野,沒說話。

兩個人在這梅簇星垂的夜色裡,終於都回味出點東西。

蕭馳野發覺他那夜抓的是水,流過了,就真的過了,沈澤川沒帶半分留戀。瘋狂地撕咬之後,那纏綿的滾燙也被夜色掩埋,沈澤川仰頸迷離時的歡愉裡根本沒有記著他蕭策安。

蕭馳野再次真切地覺察到一件事情。

那一夜隻有他一個人敗給了色|欲。

“我勸過你,”沈澤川抬指壓下梅枝,對蕭馳野蠱惑般地說,“這後頸還是不要咬為妙。”

“床笫之歡,”蕭馳野露出佻達的笑,“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得來的事情。”

“你與我最大的不同就是欲望,你是欲望滿身,極力遮掩著自己的野心勃勃。一個後頸不過是其中的小劫難,你拉著我,想要抵抗它,想要擊敗它,可最終你仍然敗給了它。但是策安啊,”沈澤川摘了朵梅花,撕開瓣,送入口中,“我連色|欲也沒有,你還怎麼跟我打擂台呢?”

蕭馳野迫近一步,捉住沈澤川拈花的手,俯身逼近他,風輕雲淡地說:“一次算什麼?沒得勁,再來幾場啊。藕花樓的姐兒你用不了,官兒你也沒敢碰,你把自己裝成個禁欲孤高的聖人,可那夜嬌|喘籲籲的人不是我。”

蕭馳野把沈澤川的手拉到唇邊,危險地抵住,嗤笑一聲。

“我是敗給了色|欲,但是你若是如此堅定,又何必來跟我試這一場雲雨?沈蘭舟,你比我更怕敗給欲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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