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狼鷹(1 / 2)

將進酒 唐酒卿 6429 字 2個月前

()天亮時,城內的廝殺已停息。因為才下過雨,空中沒有浮塵。王宮燒了大半,沈澤川踩過廢墟,隻能看見斷壁殘垣。

“是宮內縱火,”費盛跟在沈澤川身側,感慨道,“……明理堂被燒成了灰燼。”

“女帝不受降,以身殉國,”沈澤川說,“大周名帖上,合該有盛胤帝一筆。”

費盛心心念念地想要回闃都,如今真的回來了,眼見之景處處陌生,倒不如在中博痛快。他扶刀,為沈澤川撥開前方的碎石塊,道:“她是個烈女子。”

“叫猶敬、敏慎、成峰三人聽候傳令。”沈澤川駐步,“鬆月沒有回來嗎?”

費盛看向明理堂的方向,猶豫片刻,說:“……回來了。”

***

喬天涯在洗手,他的十指浸在銅盆裡,散開絲縷紅色。劍還在腰側,劍柄卻赤紅一片,已經看不出原色。

“各處蠍子皆已伏誅,一共一百四十七人,其中以宦官為主,”葛青青翻看著內宦腰牌,“頭目叫風泉,是鹹德八年以後來頂替潘如貴空缺的。”

周桂驚悚道:“這麼多。”

葛青青看周桂變色,不禁安慰道:“如今闃都已經被我們包圍,大人不必擔心。”

他們言語間,喬天涯已經洗淨了雙手。他掀起門簾,趁著天還沒有亮透,下階去了。

“風泉若是能活捉……”

孔嶺無聲地擺著手,餘小再便沒有繼續說。孔嶺看著還在搖動的門簾,低聲道:“如實稟報府君吧。”

喬天涯還沒有走到帳篷前,就聽見姚溫玉的咳嗽聲。他立在門口,抬起手,卻沒有掀開門簾。

姚溫玉把帕子疊起來,放回袖中,緩聲說:“府君還沒有回來,進來吧。”

喬天涯彎腰進去。

火盆熄滅了,帳子裡有些冷。姚溫玉罩著氅衣,坐在床榻上,手中還攥著筆,在喬天涯進來後推開了小幾。

喬天涯逆著那點晨光,在榻邊脫掉了靴子。他沉默地倒下來,困在床榻與小幾逼仄的空隙裡,枕著姚溫玉的膝。姚溫玉身上的藥味籠罩了喬天涯,他合眼,像是睡在許多年前。

姚溫玉一手蓋住了劍柄,一手蓋住了喬天涯。他寬大的衣袖鋪滿床鋪,在細微的晨光裡,垂頭看著喬天涯。

桌上的香掩蓋了血腥味,有姚溫玉的,還有喬天涯的。

“我在菩提山上,”姚溫玉輕撫著喬天涯的發,“有一處院子,早上可以看晨輝,日暮後,能看到闃都萬家燈火成星河。”

喬天涯仿佛看到了。

姚溫玉微微轉過頭,看著那薄薄的窗紙,說:“雪來了。”

窗外的瓊花輕盈飛舞。

***

阿木爾的額前係著石珠,腰間佩戴著古樸的彎刀。他魁梧的身軀俯下來,替朵兒蘭撿起地上的赤緹絹花。他攤開手掌,絹花像極了真花,這是哈森曾經從啟東邊境帶回來的。

阿木爾說:“好姑娘,跟著你父親,回綠洲吧。”

朵兒蘭雙手接過絹花,搖搖頭,道:“我是哈森的妻子,要為雄鷹守衛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還沒有老,”阿木爾直起身,在斜陽的餘暉裡豪邁地笑起來,“打仗是男人的事,你讓我擁有了蘇赫巴獸的熊戰士,你已經為悍蛇部做了很多。好姑娘,傻女孩,你不僅是哈森的妻子,還是他孩子的母親。草原的明珠應該在赤緹湖畔策馬,這裡的黃沙不適合你,回去吧。”

朵兒蘭肩頭顫抖,她強忍著眼淚,卻還是濕了臉龐。她握住絹花,啜泣著問:“我聽到了狼王的號角,我嗅見了他的屠刀……”

阿木爾垂下大掌,蓋住了朵兒蘭的發心,說:“當我與蕭方旭一起誕生在鴻雁山的懷抱,就注定悍蛇和離北終究要分出一個勝負。我們在幾十年的戰爭裡,失去了各自的兄弟,送出了各自的兒子。”

他滄桑的麵容鍍上金光,餘暉太耀眼,仿佛可以與朝陽一決高下。

闃都的消息沒有回來,這意味著阿木爾不再擁有大周內部的優勢。他錯過了太多機會,沒有哈森,沒有中博補給線,悍蛇部的前途一眼可見。

“我的雄鷹飛過離北的雪峰,他的父親在新狼王的刀前也不會退讓。我們是十二部中的強部,強部,擁有俄蘇和日,隻有戰死的英雄,沒有避退的孬種。”

金帳外站著巴音和老智者,老智者的雙掌滿是褶皺,他搓開枯黃的草葉,望著遠處的落日。

巴音夾著他珍貴的書,問:“老師,我們會贏嗎?”

老智者沒有作答。哈森離開時,也曾跪在茶石河水中,問他“我會贏嗎”。他掌心裡的草葉被風吹走,飄向遠方。老智者雪白的須發隨風微動,他沉默地望著那輪落日,直至天穹變暗。

“狼來了。”

老智者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