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高殿(2 / 2)

將進酒 唐酒卿 26147 字 2個月前

姚溫玉的四輪車到時,薛修卓擱下吃飯的筷子,隔著門,不覺得意外。他說:“元月天寒,沈澤川派人打掃街道了嗎?”

姚溫玉轉動四輪車,肩頭沒有覆雪,道:“禁軍自有安排。”

薛修卓扶著雙膝,平視著姚溫玉。他們都曾活在對方的陰影裡,前半生,薛修卓是那把無名的刃;後半世,姚溫玉是那塊跌碎的玉。

薛修卓說:“開春山上的雪化了,老師的塚位置不好,你看著給修一修吧。”

“你常居闃都,”姚溫玉道,“沒去看看嗎?”

薛修卓挺直的脊骨晾在背後的飛雪中,他如實說:“不敢去。”

牢房內寂靜。

姚溫玉垂下眼眸,似是微曬。他把攥在掌心裡的白子放在桌上,在昏暗裡,無聲地推向薛修卓。

薛修卓注視著那枚棋子,在漫長的沉默裡,似乎聽見了菩提山的雨聲。

“許多年前,”薛修卓聲音平靜,“老師不以世家嫡庶成見看我,提拔我入仕。我讀到了齊惠連的策論,知道世間廣闊,有種人叫作‘朝臣’,他們疾走奔跑在大周各地,成為大周必不可少的頂梁柱。永宜年齊惠連幽禁,老師數次徘徊在能看見昭罪寺的望樓上,我問他看什麼,他說看這世間最後一個‘臣’。我那時心覺奇怪,因為齊惠連是臣,老師也是。等到鹹德年,我們為搜集花思謙的罪證死了很多人,做官的,當吏的,這些人都是地方忠臣,基本死完了。”

這些事薛修卓想了太久,久到麻木,已經變成了鐵石心腸,不會再在深夜失聲痛哭。他那樣敬重海良宜,但是現實太殘酷了。

“這些人沒塚,沒墳,都死在軋鬥裡,被世家揮一揮衣袖,就抹得乾乾淨淨。”薛修卓眼眸中沒有感情,“鹹德年那場獵場進諫,是無數你沒聽過名字的人的希望,我們扳倒了花思謙,可是老師沒有繼續。”

太後因此存活,世家仍舊堅不可摧。李建恒登基,薛修卓也曾想要輔佐他,但李建恒根本擔不起重任。

海良宜到底在堅持什麼?

薛修卓不明白,他站在了岔路口,不肯再追隨海良宜,這條路他看不到光芒。

“直到今天,”薛修卓抬起眼眸,“我也不認可老師的道路,沒有人能在這場局裡說服我,元琢,你也沒有。”

姚溫玉轉過四輪車,向牢房外去。

薛修卓看著姚溫玉的背影,說:“天生我薛修卓,命拿去,名隨意。你我之間誰贏了?隻是我敗了而已。吾主生不逢時,敗給沈澤川,錯的是時機,不是命。”

姚溫玉的四輪車停下,他沒有回頭,僅僅側了些臉,在陰影裡一字一頓地說:“時也,命也,運也。”

牢門“哐當”地關上,把他們徹底隔在明暗兩麵。

姚溫玉沿著狹窄的通道推動四輪車,在臨近大門時猛地嗆咳起來。門口的燈光晦暗,姚溫玉扶著把手,在喘息裡逐漸看不清前方。

“先生……”

側旁的獄卒驚呼起來。

時也,命也,運也,非吾所能也。1

姚溫玉的手指在空中悵然地虛握了一把,朝著前方,直直地栽了下去。

姚溫玉醒時,屋內點著盞幽燈。

沈澤川守在側旁,輕聲說:“既然和鬆月就要來了,你跟我說說話,等他們一等。”

姚溫玉望著垂簾,也輕聲答道:“我讓鬆月到菩提山,種棵菩提樹等著我。”

沈澤川垂著眼眸,酸澀逼在咫尺,仿佛再一眨眼,淚就要落下來。

“冬日真長啊,”姚溫玉惆悵地說:“我入都前,疑心能等到菩提山的花開。”

“你等一等,”沈澤川頹然地說,刹那間就沙啞了聲音,“元琢。”

姚溫玉沒回答,又咳了起來,這次血浸著帕子,再也藏不住。他靜了片刻,道:“厥西的黃冊推行多年,□□山是個好官,蘭舟,留下他,那是厥西的爹娘。大帥敢為天下安定拒不出兵,她做王,啟東五郡儘可歸順。費盛雖有小瑕,但仍是可用之才,有尹昌的石碑在,放他回端州,端州可保。成峰……”姚溫玉呼吸加重,“成峰本欲功成身退……我已留信與他……蘭舟,新皇不能沒有謀臣,我走了,憑成峰的通透才學……可輔佐你坐穩江山……”

姚溫玉汗浸滿身,像是發作了,連麵色都在發白。他抬起手,抓住了沈澤川的衣袖。

“這天下……”姚溫玉幾欲起身,在殘喘中,雙目微紅,“要你來坐!洵兒年、年幼……還不到時候……”

沈澤川反握住姚溫玉,在燭光裡,緩聲說:“我不是做皇帝的料。”

“你是梟主,天下梟主。”姚溫玉堅定地說,“來日江山可讓,但此刻,唯獨你沈蘭舟能坐!舊案昭雪……沈衛重判……”他喘著息,喉嚨破了,那清琅如玉的聲音變得啞澀,言辭間還在倉促咳血,“蘭舟……你是光明磊落……”

沈澤川淚已先湧,他嘴唇翕動,一字都說不出來。

“待策安歸、歸……”姚溫玉手指攥緊,“你再無憂患……我於半年前撰寫文卷,各境衙門儘數囊括其中,對八城民治略有拙……拙見……你拿去……從此……”

姚溫玉借著沈澤川攙扶的力道,猛地嘔出血來。那塊塊紅跡浸在他的袖袍上,他連血也不再擦拭,勉強牽動唇角。

“……江山社稷,就交給你了。”

海良宜卸下的那個擔,姚溫玉扛起來了。他沒有遵從於彆人的道,他是他自己的踐行者。不論這世間要如何評價他,他都是騎驢而來的那個謫仙。

姚元琢一輩子不入仕,他做到了;姚溫玉要完成師願,他也做到了。他赤條條地來到世間,碎了也無妨,除了喬天涯,他不欠任何人。

“若是能早點遇見……”

姚溫玉望向窗,那裡掛著至今沒有丟掉的重彩,他疲憊地笑,挪動戴著紅線的手。

“……啊。”

喬天涯策馬奔馳在大雪裡,他背著琴,衝破圍欄,在禁軍的噓聲裡滾下馬背。費盛來扶他,他推開費盛,從雪中爬起身,目光穿過長長的廊,看見儘頭的燈滅掉了。

喬天涯走幾步,又被台階絆倒,他跌在這裡,忽然間肩臂抖動,仰頭看著大雪,在大笑中淚流滿麵。

“……狗老天!捉弄我……作踐我……”喬天涯哭聲難抑,“我都受了啊……”

何苦再這樣對他。

喬天涯抬起手臂,扯掉了背上的琴。

費盛邁步相攔,急聲道:“喬——”

但是為時已晚,喬天涯陡然抬高琴,朝著台階砸了下去。那被他愛惜了一輩子的琴,發出“嗡”的斷弦聲,接著琴身迸裂,斷成兩半跌在雪間。

風雪遮蔽了喬天涯的雙眼,他落拓的發飛在空中,隨著琴斷,心也死了。

“這世間既沒有姚元琢,”喬天涯緩緩閉眼,像是嘲諷這荒唐的安排,“便死了喬鬆月。”

費盛追著喬天涯,在大雪裡問:“你去哪裡?”

喬天涯不作答,他在轉身時解掉了那把恩怨沉重的佩劍,朝著來路踉蹌而行。

馬車停下來,既然鑽出車簾,小跑著追上喬天涯。他拍一拍手,稚聲唱道:“我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施主,前路無風霜,唯你明鏡照。我佛彈指間,往事灰煙了。”

喬天涯如若不聞,既然跟著他,那一大一小的衣袂飄飄,共同消失在大雪間。

天蒼蒼琉璃境,不染塵埃。

***

沈澤川獨守著雪簷,從天黑,坐到了天明。他聽見簷角雪落的聲音,時間仿佛凝固了。他最終回到了闃都,從這裡望著天空,往事曆曆在目。

“你知道那年,”沈澤川擁著氅衣,慢慢地說,“我為什麼要答應策安,戴上耳墜嗎?”

費盛立在很遠的後方,說:“因為主子與二爺感情甚睦。”

沈澤川抬手折掉了擋住自己的梅花,說:“……因為我知道有人會離開,消失在大雪裡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除了策安。”

蕭馳野給蘭舟戴上耳墜,明示著霸道,暗藏著疼愛。他每次捧起蘭舟的臉,目光永遠都那麼熾熱,這是愛無可退,欲無可藏。

沈澤川戴上策安給的耳墜,同樣是宣告著占有,他在痛與狠中還存有溫柔。這是他的柔軟,他隻給蕭策安。

費盛不敢走得太近,元琢和鬆月接連離開後,沈澤川就難見霽色。沈澤川已經站在了世間的巔峰,即便還沒有戴冠,也與還在中博時不同了。這份不同不是沈澤川變了,也不是費盛變了,而是地方變了,仿佛在這屹立數百年的王都裡,台階都具有威懾力。

費盛挖空心思哄道:“主子,王妃和世子已經上路了,再過幾日就能入都。”

沈澤川“嗯”聲,費盛默然而立。

不知過了多久,沈澤川把折下來的梅花揉掉了,那脆弱的嬌瓣汁水沾濕他的指腹,他在垂眸時拿帕子。雪地裡忽然發出“吱吱”的聲音,沈澤川沒開口,頭頂驟然被氅衣罩住。

沈澤川一怔,繼而被抱了起來。氅衣露出空隙,他的後腦勺被摁住,接著就被吻了個正著。

碎雪落在沈澤川的鼻尖,唇齒間卻是熱的。

蕭馳野扯開氅衣,哈哈笑道:“我從——”

沈澤川拽緊蕭馳野的毛領,偏頭俯首,幾乎是撞在他唇上。蕭馳野風塵仆仆,隨即收緊手臂,把蘭舟箍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了。

沈澤川微微離開些許,低聲說:“我在——”

蕭馳野蓋著蘭舟的後腦勺,再次吻了上來。分彆數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偽裝後就原形畢露,吻得蘭舟舌尖發麻。

蕭馳野腿長力大,這麼抱著沈澤川毫不吃力。沈澤川的頭都頂到梅枝裡了,那枝丫間的雪可勁兒地掉,全跌兩個人的脖頸裡了,凍得兩個人齊哆嗦。

“闃都怪冷的啊。”蕭馳野感慨道。

“你怪熱啊。”沈澤川說道。

蕭馳野脖子裡的雪沿著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氣,又因為舍不得麵前的人不肯撒手,隻能帶著沈澤川跳了幾下。

這一跳沈澤川真的頂到梅枝間去了,一時間雪塊、碎花全落下來,沾了兩個人滿頭滿肩。

“蕭二!”沈澤川胡亂摁在蕭馳野的臉上。

蕭馳野的眼睛被擋了個正著,往後退幾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積雪間。雪灰撲了沈澤川滿臉,蕭馳野胸口起伏,夾著蘭舟的臉頰,伸頸又是一口。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幾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蕭馳野露出牙齒顯得異常銳氣,“他過幾天得進都來揍我。”

“從東北糧馬道走的?”沈澤川突然扣住蕭馳野的手腕,迫近了問,“路上沒見著大嫂跟洵兒?”

“見著了,”蕭馳野眉間微挑,“但是我的馬快,當場就超過他們了。”

還在路上顛簸的蕭洵趴在車窗邊,陸廣白問:“看什麼呢?”

蕭洵麵無表情地指著前路,說:“二叔說他撒個尿就回來。”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衛整齊地發出“噗”聲。

陸廣白拍拍蕭洵的頭,道:“你二叔是個混球,混球的話不能信。”

裡邊正拍臉敷粉的陸亦梔“唰”地拉開車簾,氣勢威武地指著前方,命令道:“衝,快衝,就算追不上這臭小子,也要趕得上他吃晚飯!”

蕭馳野跑得快,在闃都裡還是挨了頓打,倒是紀綱有點心疼,攆著他跑掉了。

***

幾日後沈澤川整理案卷,蘸墨的筆在空白的紙上敘寫。燈罩籠光,他在萬籟俱寂裡,終於理清了大周永宜年後所有事情。

“永宜年,太傅三入仕途,輔佐太子推行黃冊。”蕭馳野從後握住沈澤川的手,跟他一起寫下去。

齊惠連在與世家的博弈中,因為喬康海的叛變而敗北。紀雷和沈衛在昭罪寺逼死太子,自此,齊惠連裝瘋幽禁於昭罪寺中,東宮血脈徹底斷絕。

隨後,沈衛疑心太後要卸磨殺驢,花費重金賄賂潘如貴,得到外放中博的機會。同年,邵成碧為救喬氏老小,借用職責之便,盜取中博軍形圖贈於沈衛,然而沈衛言而無信,喬康海抄斬,邵氏落沒。邵成碧受陳珍所保,從此隱姓埋名於闃都,等待時機。

沈衛到達中博,為保性命,在替世家聯絡阿木爾的時候,順勢把中博六州軍形圖轉贈於阿木爾,並為阿木爾殺掉了妻子白茶。

鹹德三年,厥西旱災,布政使□□山欠下幾十萬兩巨款,冒殺頭之罪開倉放糧。同年,內閣次輔海良宜聯合戶部都給事中薛修卓及各地實乾派問責花思謙,花思謙向世家要錢未果,遂鋌而走險,由沈衛避戰,打開中博茶石河防線,放邊沙騎兵入境。

蕭馳野寫到此處,眉間微皺,在蘸墨時說:“沈衛避戰實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時投靠阿木爾再好不過,他**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沈澤川側頭,“前幾日成峰重理沈氏族譜,才找到原因,一個最明顯的原因。”

蕭馳野看著沈澤川。

沈澤川吐出三個字:“沈舟濟。”

蕭馳野霎時間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顯。”

沈衛為了避戰,和世子沈舟濟勒死了敦州指揮使澹台龍,再回闃都也是戴罪之身,他是想投靠阿木爾,可是阿木爾的騎兵把沈舟濟拴在馬後,活活拖死在了官道上。

沈衛是兩方共同拋掉的棄子。

“然後鹹德四年,”蕭馳野用下巴壓著沈澤川的發心,“我們蘭舟入都了。”

刹那間前塵滾滾,恍如昨日。

沈澤川孤身進都,同時戰功顯赫的蕭既明被迫交出蕭馳野。恨意碾壓的瘋狗和戴上鐐銬的惡犬,在闃都的陰雨裡相互撕咬,血腥味橫竄在彼此的口齒間,熱得像火在燒。

闃都鑄就了沈蘭舟和蕭策安,他們是背靠背的刀盾,還是麵對麵的**。

天蒙蒙亮,蕭馳野聽見了悠遠的鐘聲,他撫著沈澤川的鬢,篤定地說:“今日起,我的蘭舟就是天下共主,天下五十六萬大軍儘歸你的麾下。明堂高殿隨意出入,我蕭策安刀掛前堂,替你鎮守八方豪雄。”

沈澤川仰起頸,蕭馳野抬起流珠冠冕,替他穩穩地戴在頭上。那降紅的袍滾著暗金邊,蕭馳野再次摸了沈澤川右耳上的紅玉珠。

堂外的孔嶺敲了三下門。

“藏鋒歸鞘。”沈澤川神情有些懶怠,指腹沿著蕭馳野的臂側上推,最終捏住蕭馳野的下巴,在拉近後,卻沒有吻上,而是悄聲說,“你這身王袍誰做的?”

蕭馳野索性耳語:“偷歡人。”

沈澤川笑起來,退後半步,和蕭馳野並肩站定在門前。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蕭馳野抬手,輕輕推在沈澤川腰間。

沈澤川跨出去,看蒼穹漸醒,重重屋簷間,中博離北啟東三境舊部儘數跪地,由孔嶺舉著玉璽,率先說:“吾皇——”

眾人齊聲恭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陽頓現,屋簷間爆出的光芒穿過流珠,沈澤川在那萬眾匍匐中耀不可觀。

***

沈澤川在玉龍台的舊址上,新起了蒼雲閣。左起文臣錄,齊惠連、海良宜、姚溫玉名率群臣,右起悍將譜,蕭方旭、蕭既明、戚竹音、陸廣白、尹昌名定千秋,在那整整齊齊的畫像儘頭,是不分左右尊卑的雙雄圖。

自此天下乾戈為玉帛,國號擇“靖”,由沈澤川開啟“淳聖元年”。

這一天歡宴在高殿,木訥半生的周桂醉酒殿前,在那縱興中,握筷擊酒盞,唱“天蒼蒼白鷺來,水渺渺霧靄間”,唱到一半感慨淚流,握著孔嶺的手說:“此後茨州我獨守,你在這裡,當你的白衣相輔……”說到此處,竟然不顧體麵,大聲哭起來,“這一路何其艱辛,成峰,我是太高興了!”

側旁的費盛舉盞相碰,笑道:“我與大人同歸,到端州去,做我的‘忠肝義膽’!”

他們哈哈大笑,又湊頭哽咽。

費盛抹著眼淚,道:“媽的,我走了,以後誰照顧主子!”

“府……”澹台虎也抹著淚,粗聲改口,“我二爺坐鎮王都,連隻蒼蠅都彆想挨著皇上,你擔心個鳥!”

高仲雄聞言忽然號啕起來。

餘小再連忙問:“你咋子了嘛?你又不走!”

“我想起元琢,”高仲雄掩麵拭淚,一頭對澹台虎拜下去,“元琢要我把虎奴給你,你,你好生待它!”

“操,”澹台虎再次抹了把臉,卻正色說,“我懂元琢先生的意思,我是臭脾氣,他把貓給我,此後我見貓如見他,行事三思,不敢莽撞。”

霍淩雲幾杯酒下肚,沉聲說:“不知喬指揮使去了哪裡……”

“喬天涯走了,主子就把仰山雪封了箱,這份恩,足了!”費盛強打起精神,問,“主子和二

爺怎麼不見了?”

***

流珠王冠沒有掉,但是流珠碰撞,在黑暗裡發出耐人尋味的搖晃聲。那王座高得令人心驚,是世間最遙不可及的地方,沈澤川受壓在其中,仰著勁。

汗水交織,每一下,珠玉都會搖晃。

沈澤川的袍子沒有扒掉,隻是探出手,攥緊了蕭馳野背部的衣料。

這是天底下最拘謹端肅的地方,也是天底下人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可是沈澤川不在乎,蕭馳野也不在乎。

那熾熱、滾燙的曖昧纏綿到了腳趾。

蕭馳野背部的狼都被抓痛了,但他愛這痛感。

沈澤川融在這裡,被銜住了玉珠,隻能費力地眯著含情眼。他在一遍又一遍裡,不知輕重地喚著“阿野”。

蕭馳野一把撐住座背,把蘭舟困在自己的臂彎裡。他咬著人,在粗暴裡溢出低笑:“……蘭舟。”

沈澤川的雙手都被固定住了。

蘭舟。

蘭舟啊。

沈澤川發間的流珠王冠終於掉了,滾落在側旁。蕭馳野嗅著他,在咫尺間有幾分亢奮的狠絕:“囚住了。”

沈澤川能活動的指尖滑動在蕭馳野的虎口,像是誇獎,又像是鼓勵。他是如此危險又致命,略顯迷亂的眼眸貼著蕭馳野的側頰。

權勢被踐踏在腳下,兩個人碾著它,沉浸在□□的潮熱裡。那些紛爭遠不可見,從此以後他們相依為命。

共生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1:選自《呂蒙正格言》

故事整體套用明製,地方製度簡略成了州府管製,並且混雜了清製裡的筆帖式,加重了幕僚群體的作用。在很多需要考究的細節上偷了懶,不嚴謹,情節以自己爽到為主。

對篇幅的預算次次都錯,收線的時間超乎想象。大綱隻剩一頁的時候就在收尾,各條線摻雜起來詳寫費力,詳略取舍還是問題,時常覺得一口氣能寫完,真的寫起來又遙遙無期。後期在角色退場時儘力克製煽情,寫過的伏筆不再囉嗦複述,但仍然不是那麼滿意。連載期間得到了很多建議,非常感謝。

三卷總體來說手感不錯,有卡頓,但熱情始終高漲不退,其他問題完結以後的休息期會再琢磨琢磨。下本最好能存稿,避免請假。

感謝10個月的陪伴,爽了。【所有番外放圍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