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華甄離開東宮沒多久,李煦便讓侍衛去秘密請幾位大人過來。
寢殿中氣氛有些壓抑,鄭總管前來奉茶時輕手輕腳,不敢打擾。
張相是太子外祖父,禮座一旁,其餘幾位大人對麵而坐,伺候的太監婢女都退了下去。
李煦臉俊神朗,披一件外袍,受傷的手收於袖口之下,隱隱露出一截白紗布,他麵色沉穩,道:“本宮對外宣稱受了重傷,不能外出走動,剩下之事,就有勞諸位多費心。”
房中幾個大臣平日都是端方持重之士,受太子敬重,聽他的話便起身回禮道不辱使命。
李煦抬手讓他們坐下,說:“今日不必拘謹,回去坐著吧。”
他們謝恩,坐了回去。翰林學士許幾勳看了眼張相,出言問:“以殿下武藝之高,因何緣故會在妓坊那種龍蛇混雜之處受傷。”
他們來之時便有人把來龍去脈說清,太子在習武一事上天賦極高,教武的將軍都說他握劍便知劍性,天縱奇才,沒道理會被發現受傷。
李煦道:“大司馬昨晚在妓坊處理事務,本宮探查到軍事布防,正打算離開時,掉了身上物件,被人發現刺傷。本宮想不如順勢一擲,讓鄭家這段時日的目光盯緊東宮。”
“殿下此舉有些冒險,”張相開了口,“大司馬非魯莽易欺之輩。”
“大司馬疑心最重,”李煦清楚,“他籌謀多年,小心謹慎,東宮沒有任何異動,反而會讓他起疑心。他知道我們扛不住,會向外請兵,青州過遠,救不了近火,此時向豫州求兵,大抵會被攔信,故對守門的侍衛要多加防備。”
張相與大司馬同朝為官幾十年,也算了解大司馬的想法,知道李煦所說並沒有錯。京城底下能點出來用的兵士不過五千,應對西郊三萬精兵吃力不討好。
“這不難,”張相恭敬回,“老臣前段時間離京吊唁好友,特地暗中派人以尉遲老將軍的名義去豫州請於刺史調兵兩萬,於岩於刺史是剛正之人,早年起便立誌報效朝廷,這些年雖病痛纏身的,可如果知道京城有難,會為殿下解難。”
“豫州不遠,無論何時調兵遣將都太過明顯,有被發現的可能,不如讓他們先盯住東宮動靜探動靜,”李煦靠著床,語氣平淡,“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一旁的參政劉章和開口:“大司馬發妻早逝,他尤其疼愛長子鄭將軍,有什麼給什麼,但鄭將軍那傷勢,應該是救不回來了,這不乏是個好時機。”
大司馬長子乃發妻鄭大夫人所生,鄭大夫人三十離世,大司馬痛失愛妻,對唯一的兒子寵之又寵。
李煦一向覺得為個女人丟失原則實乃懦夫之性,上不得台麵。
“大司馬不會讓人接觸到鄭邗,”李煦隻說,“京郊的禦林軍官員不可信,京城內的也不能大動,京兆尹周吝慣來是個兩麵派,提防不可缺。大司馬同樣謹慎,不會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屆時必須做好兩手準備,以防出現問題,父皇那邊,也有勞幾位大人勸住。”
“陛下太過憂慮。”幾位大人稍歎口氣,他們雖是前朝留下來輔佐皇帝的老臣,但有些事卻不得不承認。
皇帝在政事上勤勉有加,禦書房案桌上的奏折從未少過,但論起處事果斷狠決,他遠不及太子。
大司馬近些日子因為鄭邗傷勢未愈早朝不上,已經讓皇帝好幾日未曾安眠。
……
寢殿四周守衛森嚴,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出來沒多久的太陽慢慢被烏雲遮住,裡麵的那場密議慢慢持續一個時辰。
鄭總管站得腿發麻時,裡麵才傳來了聲音,他連忙進去。
李煦說一句有勞後,讓鄭總管把送幾位大人出宮,張相卻沒有立刻走。
他留下來有事要問太子。
屋內的氣息仍舊有些沉悶,明明是中午,外邊的天卻比早上多了幾分陰沉,是要下雨的樣子。
太監進屋將冷掉的茶水換上熱的,李煦說聲退下,幾個小太監退了出去。
他拉了拉身上披著的衣服,露出手臂的白布,道:“外祖父若有事相問,直說就行。”
“太子殿下挽救之策確有風範,毫不猶豫,”張相坐在一旁,他身上官袍有凜正之氣,“可老臣想即便殿下被發現,想個不連累東宮的法子也不難,何故牽扯?”
李煦頓了頓,道:“本宮所丟之物乃貼身所用,掉進火盆中燒成餘燼,未來得及撿回,大司馬老於世故,隻需找人驗證便可猜中其中之物,與其將把柄送到他手上,不如自己掌控全局。”
他說起話來,臉色沒有半分變化,絲毫不像在扯謊——
李煦昨晚進鐘華甄屋子時,見她香囊落地上,順手撿入懷中,打算等她醒後再問問讓她準備的熏香怎麼樣。要是她還沒備好,他便征收她的香囊。
沒想一覺睡過去,期間又被她鬨了一頓後,就把事情全都拋到了腦後。
大司馬年歲已高,鄭邗是傷重病人,京城氣候多變,冷熱不均,晚上要冷得多。
妓坊為驅寒氣,不少地方擺上火盆燃碳火,他找到幾份布防圖,記在腦中,要離開時遇見侍衛巡邏,正上房梁躲避,懷中東西突然掉進火盆,發出聲響。
大司馬帶的侍衛都不是泛泛之輩,暗探武功個個高強,但對他而言,尚且還不是對手,脫身而退並不難。
可李煦想撿回那個香囊,沒料隻耽擱了一會兒便被偷襲,炭盆中的碳火燒得旺,燒的是他才捂熱不到一晚的香囊。
那是鐘華甄的東西,裡麵裝的全是一些安神養身的藥材。大司馬要想查清這是什麼東西很簡單,即便會費些時間,兩天內也能結果。到時他會懷疑鐘華甄,鐘家與東宮一體,他若有所猜測,必定先下手為強。
李煦還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失誤讓鐘華甄受到牽連,倒不如直接讓大司馬以為他和鐘家關係好,拿了鐘華甄的香囊。
張相並沒有多說旁的,太子隻有在涉及到鐘家世子的事上,才會比旁的時候更加顧慮後果。
他隻是道:“太子殿下得人擁戴,身後並非一人,做什麼都該有分寸,不當草率。”
李煦得他教導,心中有數,“大司馬性子多疑,本宮若藏著掖著,他對此要熟悉得多。若將一些事放表麵,反倒容易讓他這樣的人陷入猜疑,再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