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城地勢險峻,設有翁城,易守難攻,即便攻破第一道城門,也不一定能拿下隨城,甚至可能是魚遊釜中,成為甕中之鱉。
攻城前幾夜,昭王吩咐養精蓄銳,禁酒戒玩樂,開了羊肉宴提前恭賀凱旋。
李煦給自己立了賭徒人設,對人稱不賭心癢癢,哪也沒去,在休息的營帳裡編草螞蚱。
他兩個月前接到密報,查到大司馬運進京的兵器是從昭王軍營裡運的,昭王私下在做販賣軍火的勾當,錯不了。
而軍營裡的戰馬,也十分奇怪,有些馬匹初到,尚未適應,表現出的習性不像中原的馬。
宋之康是大司馬的人,同時也是李唯知的人,他在京城私宅為大司馬轉運弓|弩,又替李唯知監視京城,想要送出京城布防圖,目的為何,他大抵也猜得到。
京城不亂,其他王侯絕不會傻到做主動出兵的第一人,但掌握京城的布防,卻也必不可少。
青州隸屬鐘家,鐘華甄是他的人,不足為慮;雍州的昭王善納謀士,為他鞠躬儘瘁的人不在少數;交州有慶王,海戰經驗豐富,是個膽大心細的大老粗;益州則有鎮仁侯,是個老奸巨猾的。
一群老硬骨頭,誰也看不上誰。
突厥敵襲,來勢洶洶,李唯知出征,他調查一番,挑了個化名稱自己來自傷亡慘重的壽丘,順水推舟到了王柄營下。
邊疆遠離京城,昭王為皇帝遠親,祖輩有功,封地雍州,又在因緣之下救過先帝一命,因此稱傷十幾年不進京,擁兵自重,不容小覷,目前也不是貿然行動的好時機。
李煦來這裡已經快一個月,該查的東西都已經摸個清楚,突厥尚虎視眈眈,孰輕孰重他還分得清。
營帳內燭火微明,李煦盤腿坐在床上,雙手靈巧,小心翼翼。他腿邊放著一個粗糙的木匣,裝了不少枯草螞蚱。
有個人不喜歡熱鬨,提前回來,見他又在做這種小東西,不免笑了笑說:“阿日,你要是在春夏之日編這種,草多茂盛,隨便你怎麼玩,這大冬天的,草又脆又老,就你有閒心,咱們營裡馬都沒吃了,你還偷偷去抽兩根,真那麼喜歡那姑娘?”
李煦手不小心用力,手上東西斷了一半,他皺著眉頭,又拿根新的,隨口問道:“什麼姑娘?”
那個人叫汪溢,性子不太合群,今年快三十,臉上有疤。他拿著竹筒喝水,問:“你弄這玩意不就是要給彆人的嗎?難道不是心上人?”
李煦抬起雙眸看他,眼神奇怪,“你送心上人就送這玩意?”
他目光是真的奇怪,沒有作假,被問到的汪溢想起這位以前是富家公子,頓覺自己一陣窮酸。
“那你做這東西乾什麼?好玩?”汪溢喝完水後把竹筒放在一旁,他邊脫鞋邊對李煦說,“彆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這原料哪來的,軍馬的口糧,你可悠著點。”
“我賭贏了看軍馬的都尉,他抽來一把送給我,給馬塞牙縫都不夠,我又不是偷的,”李煦專心控製力度,頭也沒抬,“這東西是給我弟弟的,他在老家,一直都沒怎麼出門,或許都沒見過這種小玩意。”
他參軍這麼久,鐘華甄不知道想他想成什麼樣。
待會晚上起夜一次,讓人把東西送去東頃山。
那個人知道李煦家裡人全沒了,聽他比平常略微要低沉的語氣,以為李煦口中那個弟弟早就去了,也沒好再談下去,說了一句節哀。
李煦猜到他的想法,歎口氣道:“明日又是凶多吉少的一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昭王小孫子今天過來了,昭王要他從底層做起,是入我們營,大概是你立了好幾次功,”他嘖嘖了兩聲,“不過人是大家公子哥,有自己的侍衛,都是命。”
“昭王孫子?”
“就那個出名的紈絝,昭王一家實在管教不住了,讓他來曆練,身邊侍衛武功高成那樣,你說能練什麼?隻不過是安撫軍心,日後給個高位,你信不信昭王會安排他在攻完城後出任高職?”汪溢蓋被睡覺,唏噓一句,野心再大也比不過現實,“像我們這樣的,就算再怎麼厲害也難爬上去,立的功勞都被搶,最後隻能得了小小賞錢。”
李煦動作一頓,他抬起頭道:“往上升還不簡單,多殺幾個突厥人,到時昭王自然會注意。你要是做不到,我倒有個另外的法子,就當還你替我隱瞞這東西的恩情,王校尉對我有再生之恩,我不想離開血虎營,你如果真有心思,敢不敢試試?我可以幫你。”
汪溢驚得坐起來,道:“當真?”
鐘阿日腦子靈活,在沙場上隨機應變的本領強,他領著血虎營的弟兄立了不少功,自己又大方,不爭不搶的,受點小恩小惠都把彆人記在心中,弄得彆人都不好意思。
李煦道:“你必須要保密,還得先想清楚。那辦法是冒險的,得看昭王孫子脾性,如果成了,以你的實力,說不定能直接登上校尉的位置。要是再幸運一點,或許還能成為昭王親衛。”
他急忙問:“是什麼?!”
“算了,我不想害你冒險,”李煦搖搖頭,“這事萬一出問題不好收拾,不過你隻要你脫得乾淨,那就沒人會懷疑你。”
汪溢是有野心的,可他也不傻,還不至於被李煦畫的大餅衝昏頭腦,他心中猶豫,還沒回李煦,又有人外麵勾肩搭背回來,兩人的談話就此止住。
李煦繼續被人調侃做草螞蚱的事,他餘光撇了一眼麵露遲疑的汪溢,知道這人膽子不小。
汪溢不一定是個成大事的,但可以利用。
……
突厥兵強馬壯,攻隨城不是小事,但突厥內部似乎出了事,對比以前攻勢顯然要雜亂無章得多。
昭王底下謀士眾多,看清時機,抓緊時間進攻。
他們要壓縮時間的空隙,底下人隻能拚命衝。昭王孫子不是普通人,分在血虎營,也不用親自上馬。
但他是個好事者,被幾個新兵吹了幾天馬屁,人都飄飄然起來。
他身邊圍了一堆的侍衛,打仗的時候在後方坐得好好的,後期見到快勝了,又來了興致,要上戰場殺幾個人,滅滅突厥人威風。
李煦站在一座隱蔽的山丘上,這裡離隨城不遠。
他手握把又重又沉的突厥弩|箭,後麵跟著幾個東宮的侍衛。李煦等的時間長了,抬了抬手看手中的東西。
以突厥那邊的做工,做不出這麼精致的東西,大概是從彆人手上買的。
昭王膽子倒是大,也不怕突厥真的把雍州攻破。
“張相這些天身體不好,在催殿下回京,”侍衛抱拳道,“三皇子說……三皇子說擔不起您吩咐的重擔,也想請您早日回去。”
李煦看著抄安全小路前往隨城的昭王孫子,突然問:“突厥派了多少人從這條小道突襲進城?”
侍衛回他:“約摸一千。”
李煦倒是驚訝,“這條路雖是小路,但昭王派來守住盯防的人不少,他們不調查調查就隨便派一千人過來?隨便就聽了我讓人散布的謠言,他們內部鬨得那麼亂?”
一千人不少,但昭王布防嚴密,設有陷阱,要是真到了城門下,以卵擊石,他還以為最多隻會有兩百人前來。虧他還以為他們來的人不多,敵不過昭王的人,還專門配了弩|箭。
“突厥將軍和二王子被大王子設計抓進了大牢,大王子不通攻防之術,現在在大薊朝的突厥士兵相當於群龍無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