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華甄到鄧城養病知道的人不怎麼多,旁人隻聽過她身子不適合待在主城,去了其他偏僻地養傷。
威平候身體康健,底下唯一的兒子卻這般孱弱,直到現在都有人覺得可惜。
長公主當年受到刺激早產,大夫又發現她曾經被人下過毒,這些罪全讓他們母子二人擔了,就算有人覺得不好,也不會特地到他們麵前說。
鐘華甄進城時,是挑著快要關城門的傍晚,侍衛見她的令牌,連忙放行讓她進去。
城中兩旁街道寬敞,大部分小販已經收拾攤子回家吃晚飯,麵攤還支著,熱水滾滾,升起來的熱意虛白一片。
馬車上的流蘇輕輕晃動,兩邊侍衛步伐整齊,旁邊百姓在旁圍觀議論,等進了侯府的地盤後,四周才沒有外人的聲音。
鐘華甄扶馬車踩凳下來,她穿的衣服在空蕩處填了布,讓胸口不那麼顯形狀,纖細的身體披一件薄披風,遮住窈窕的身子。
南夫人早就在門口等候,她見到鐘華甄,下台階來迎鐘華甄,道:“世子,長公主知道你會回來,特地在花廳等候,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
南夫人在鐘華甄出城那段時日得了病,鐘華甄讓她在府中養身體,沒讓她跟著。
侯府兩頭石獅威猛高大,氣勢逼人,鐘華甄頷首,同她一起進府,問她:“小七現在怎麼樣?睡下了?”
“小公子今天玩累了,剛剛睡下,婢女在旁邊哄著。”
鐘華甄歎口氣,小七不在,以長公主的性子,又該拗起來了。
縱使小七眉眼間有那麼一些李煦的痕跡,但長公主對他也是真的寵愛,自她知道威平候的死因之後,她對小七的寵愛又多了幾分,就好像想把從前未給過鐘華甄的寵愛都加到小孩身上一樣。
鐘華甄看得出來,也沒想說什麼的,她小時候又不是真正的小孩,隻是渴望親情,不會太過依賴。
長公主在花廳中喝茶,她低垂著頭,像是在發呆,茶遞到嘴邊也沒喝。
她已經知道皇帝病重的事。
院裡的風清涼,輕吹起披風的一角,鐘華甄抬手接過她手裡的茶杯,慢慢放回紅木方桌上,道:“母親在!在想什麼?”
長公主抬頭看她,“你回來了?”
鐘華甄在一旁坐下,問:“我知母親是性情中人,總會在最後心軟。”
她對威平候的敬重居多,唯一拉近距離的那封信也不長,裡麵雖有比什麼稱呼都親近的一聲臭小子,但信中大部分都是讓她好好對長公主,聽長公主的話。
照顧好長公主,這幾乎是威平候唯一留給她的囑托。
青州侯府比京城建得要寬大,威平候卻選擇留在京城,其中原因不少人都知道,他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所以想留在京城打消皇帝顧忌。
後來有了長公主,兩人經曆幾番波折共許一生,他留在京城更加理所當然。
而皇帝能做出那種舉動,沒人能預料得到。
“我沒心軟,”長公主讓屋裡伺候的下人都下去,突然開口對鐘華甄說,“你父親豁達敦厚,除了愛逛妓坊、紅顏知己一大堆的汙點外,幾乎沒什麼值得拿出來提的毛病。”
彆人平日和他相處冒犯到威平候,他極少會怪罪於人,可若是犯了軍紀家規,卻又嚴懲不貸,從不手下留情,很多人對他又敬又怕。但要真能在他手底下走一趟,做他的兵,腰板都會挺得比彆處的兵要更直些。
鐘華甄猜得到旁人對威平候的敬重,她在交州那時間裡,不少人聽說她是威平候世子時,還出來圍觀過。
長公主喃喃道:“我在想如果我不嫁給你父親,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果我不嫁他,他就不會相信皇帝,在戰場上說不定會提高警惕,這樣就沒人能害得到他。”
鐘華甄知道她隻是在傾訴自己的想法,也沒開口打斷她。
長公主麵色蒼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你父親和彆人不一樣,他不想要家中有人被他牽累,也不想子嗣繼承衣缽,我嫁給他時十七歲,而他那時已經快到而立之年。”
他們二人間年歲相差不少,長公主那時候是太傅孫女,身份不低,與威平候門當戶對,但威平候在私德上的名聲,確實不太得人待見。
鐘華甄看長公主眼裡蓄淚,想要開口安慰,長公主又說往事。
“我追著他跑,想他為陛下分!分憂解難,甚至冒險上戰場,他覺得我麻煩極了,又不好意思明說,後來覺得我實在是太拚了,偶爾會幫扶兩下。再之後我們二人摔崖幾天,崖下共患難,定終生,懷你的時候,他還不害燥地四處敲鑼打鼓送喜糖,彆人還以為他要納妾,知道是我有孕,一堆人過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