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臨近初冬,從四處吹來的寒風都是刺骨的。
李煦知道自己性子是冷血的,在大事麵前,他不是不知道輕重緩急,就算是給予足夠的信任給手下,他也不該在安排下計策後,以休息為借口私自脫離。
不合常理,也不是他會做出的舉動。
李煦拚命告訴自己大局為重,現在不是走的時候,所有事都已成定局,他沒必要費時間回去。
但大腦跟他說,萬一呢?萬一她是被困住了呢?
為女人感情用事,是他最看不上的人之一。運氣好可以少惹點麻煩,運氣不好,可能就是亡國之君,他不靠運氣,所以不想做那種事。
萬州比京中的天氣要濕潤,秋雨綿綿,馬蹄踏過水坑濺起泥水,寒冷刺骨的風夾雜著雨打在策馬人的鬥笠上,露出一雙接近冰冷的眼睛。
從益州駐營地趕到鐘華甄落崖的地方,就算是快馬加鞭,少說也得花個四五天,但李煦根本就沒歇息,從駐地到看見劉將軍,時間不過才兩天。
劉將軍見到他時臉色大變,猜到李煦是知道了消息,卻也沒為自己狡辯,朝他跪下,請罪道:“卑職有罪,愧對陛下重托,望陛下懲罰。”
“在哪落的?”李煦的聲音淡淡,他下了馬,手牽著韁繩,甚至因為受了些寒而有些沙啞。
他是鎮靜的,從一個被大司馬牽製的太子,到今天能氣得令鎮仁侯摔碎一個杯子的皇帝,一切都是他心裡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沒有那份氣魄在身,也壓不住底下人。
但他現在出現在這裡,同樣違和,明明比起喜歡的人落崖,戰場上的變化多端才是他要密切關注的。
劉將軍也沒有想過會在這時候出現,他低頭道:“五日那天傍晚,我們路過西家村,一群匪徒突入闖過,裡麵有個厲害的人,深夜看不清模樣,讓我們的士兵亂了一陣,是卑職無能,被匪徒困住,害得李姑娘從山崖落下。”
李煦閉上眼睛,再問他一遍:“在哪落的崖?”
劉將軍報了一個李煦沒聽過的地名,是處懸崖。
他是不怕死的,知道自己有負李煦的期盼,卻還是大著膽子說實話,在李煦麵前說一句:“崖下是處很深的!的深溝,十分狹長,這半個月來一直有人在下麵找。馬車摔得沒樣子,有個輪子還被水衝走了,如果是肉|體凡身,凶多吉少,且過了這麼多天都沒找到人,就算開始沒事,恐怕……”
李煦在回來的路上就聽過,開口打斷劉將軍,道:“領路。”
劉將軍看他眼睛都起了血絲,心中頓時升起愧疚,大老粗的男人狠狠朝李煦磕頭,起身領他去山崖處。
李煦沒罰劉將軍,隨劉將軍在鐘華甄落崖附近走了一圈。
陡峭山崖的石頭上有被馬車滑下所撞出的痕跡後,李煦半跪在地上,他摸著早已經被雨水衝洗掉痕跡的泥路,慢慢收回手。
劉將軍又帶他繞路騎馬,花了好些時辰下崖,在馬車殘骸遺留旁邊,看到一條因為雨而漲水的深溝,旁邊有喝水的小動物。
如果人掉下去,或許真的連屍首都會找不到。
像鐘華甄那種被寵得養尊處優的,身嬌體|嫩的,要一個人熬過十幾天,機會渺茫,人還在的可能,微乎其微。
“軍中大夫讓我修養五日,我明早趕回去,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沒了,繼續找。”李煦好久之後才開口,他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劉將軍歉疚開口道:“是卑職有錯,陛下若是心中不舒服,那便罰卑職吧。”
李煦沒說話,他勒住韁繩轉了方向,駕馬離去,馬蹄在地上踏出印記。
劉將軍看他身上的平靜,某一瞬間以為李煦那日雖親口承諾過給李家姑娘皇後之位的事,但他對那位姑娘,其實並沒有什麼感情。
可如果真的沒有感情,他又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李煦心裡就像被挖掉一角,毛毛細雨落在他臉上,風打在有雨水的地方,比刀割還要疼得厲害,他卻像什麼也沒察覺。
平靜之下隱藏瘋狂的內心,理智告訴他該接受事實,但他心裡還是在堅持那萬分之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