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2 / 2)

宋知歡早幾年便擇了一處臨水僻靜院子做居所,當年提筆揮墨書了“問心”二字做匾額,雍親王聽後,又賜了“衢臨堂”為院名。

這幾年時常住著,有柔成打理,也愈發和宋知歡心意。

敏儀居所裡,

徽音扶著婢子手一路入內,卻見內室並無敏儀身影,隻彩環在腳踏上坐著,身前設一藤屜小杌,擺著各色零散絲線。

見徽音過來,彩環忙起身請安,徽音問:“額娘呢?”

彩環笑道:“去衢臨堂看宋主兒了,世子福晉且去那邊尋吧。”

徽音慢慢點了點頭,又含笑問:“姑娘怎麼沒出去玩玩?”

彩環搖搖頭,“這屋子裡離不得人。”

“果然額娘倚重你是有道理。”徽音抿唇一笑,“月芝和我說你絡子打最好,我可否煩你為我打兩條絡子?”

彩環忙道:“不敢說‘煩’,世子福晉且說要什麼顏色、花樣子,奴婢給您打就是了。”

“如此,要石青攢心梅花一根兒,藕粉福壽如意一根兒,也不著急,姐姐慢慢打,少說一兩個月才用呢。”徽音溫聲笑道。

彩環應了一聲,徽音又與她閒話兩句,方才轉身往衢臨堂去了。

衢臨堂前庭院上,宋知歡和敏儀坐在藤椅上看著寧馨教導修婉與弘皓撫琴,忽地,宋知歡開口感歎道:“修婉撫琴樣子讓我想起了當年我自己——我媽性子,平日裡對我雖是溫柔,這樣事情上卻也很嚴厲,但凡教導我撫琴,定然是如現在寧馨一樣神情肅穆。一人一方琴案,一個音不準便千遍百遍地練,決不許於琴上有半分疏漏。”

敏儀聽了一笑,道:“我當年倒沒正經學過這個,我額娘弓馬嫻熟,於琴棋書畫卻不通,雖請了老師來教導我,到底我也沒這根兒筋,隻練了兩日,音尚且沒認全,手指頭先破了。我習射藝時腿磨破了,我阿瑪額娘半聲沒吭,還鼓勵我要學會‘持之以恒’,習琴破了手指,額娘便仿佛天塌下來一般,再不許我碰琴了。”

聞此眾人皆笑,修婉住了琴,將手抬到目前細看,起身將一雙手擺在宋知歡眼前,如一個絕世小可憐一般哀聲控訴:“額娘!您看看!您看看!”

“彆喚你額娘!”寧馨神情冷肅,分毫不為所動:“你額娘如你這般年紀,已經能夠獨立作曲了,你呢!今日不把這一支《春江花月夜》撫足,你就把曲譜抄寫百遍!”

正這時,徽音從外進來,先含笑一欠身,道:“額娘、阿娘、武額娘。”

敏儀端坐受了,宋知歡側身讓了半禮,寧馨起身回禮,兩個小起身行禮道:“大嫂嫂。”

“這是做什麼呢?怎麼三妹妹小臉兒皺巴巴?”徽音在宋知歡示意下落了座,笑吟吟看向修婉,打趣著問道。

修婉歎了一聲,搖頭晃腦,“舊事不提也罷。”

說著,又站起來蹬蹬蹬走到徽音身邊,扯著徽音袖子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寧馨,討好地問道:“師傅~大嫂嫂都來了,這天兒又涼快起來了,咱們就彆撫琴了,好不好?”

寧馨語氣冷淡,“劍術課每隔一天一次,琴藝亦是,兩者交錯著,鍛煉體魄、陶冶心性共同進行,你今日若是逃了琴藝課,便壞了規則次序,明日劍術課也要停,長此以往,何來秩序?”

修婉便要辯駁,“世間本無秩序,秩序都是人訂,又怎麼不能改了呢?”

寧馨一擰眉,宋知歡忙過去拉架:“好了,不就是春江花月夜嘛,回頭我教她練下來。”宋知歡笑道:“天兒涼爽些了,咱們去後頭跑馬怎樣?我也有許久未曾見過阿寧你舞劍身姿了。”

寧馨餘怒未消,看向來拉架宋知歡,口吻微慍,“修婉性子,說是四大皆空,實則處處執念!佛經不能改她性情,時常如此,天生佛心也不能渡她!”

“琉璃心、清淨骨,這本是修婉她自己該磨礪,阿寧你何必為她如此著急呢?”宋知歡笑著拉著寧馨往外,口中振振有詞。

隻見她一麵在身後給眾人打手勢,一麵輕哄著寧馨道:“稍後歡姐撫琴一曲,阿寧舞劍如何?”

“少年輕狂態!又修佛法,當真矛盾!”寧馨一甩袖,宋知歡卻笑道:“正該你們兩個換一下呢,老子講究無為而治,到了你這兒就是規矩法度處處重要,當真矛盾。”

“歪理邪說!”寧馨擰眉,“世間若無法度,安有如今?”

“好好好,我知道了。隻是少年輕狂本是平常,蘇軾還能‘老夫聊發少年狂’呢,更彆提咱們修婉本就是該年少輕狂年紀。隨心而動,道法自然。弘皓性子就太悶了些。”

寧馨又道:“若處處輕狂,真有一日,修婉要效仿那些她崇拜魏晉名士去人墳前瀟灑,你又當如何?”

“我不如何。”宋知歡毫不在意,“這世間法度束縛頗多,若修婉真如此做,隻能說她是被這世道不公所逼!為她生母,縱然我不喜如此輕狂舉動,也絕不會站在世人這邊攻訐她。但修婉縱然性情驕縱桀驁些,卻也有一顆人善和合之心,心中自有底線,當不會為父母親族招來非議。”

宋知歡微微一頓,又道:“弘皓生性沉悶,卻有瀟灑不羈之心,不受世間規則法度拘束,若比起修婉來,我還是更擔心他一些。”

寧馨卻不讚同:“道法自然,在於天地。修行道法當順應天時,弘皓性格如此極好,一世親緣皆為牽掛,他重情意,自然不會有連累家人親友出格之舉——”

此時,她話語倏地一頓,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宋知歡套進去了。

閉目沉思片刻,忽地輕歎一聲,道:“是寧馨愚了。”

宋知歡見她姿態愈發瀟灑,眉目之間流露出一兩分輕淺自然姿態來,心中讚服。

且說那邊修婉聽說要去跑馬就興奮起來,卻見自己阿娘與師傅一路辯駁互不相讓,當下已然目瞪口呆,心中隻道額娘威武。

直到二人身影漸漸不見,方聽敏儀輕笑一聲,道:“走吧,跑馬去,也確實想了好久了。今兒也是借了婉兒光了?”

又聽了一會兒,嘖嘖道:“這滿府人,也就你額娘能治你武額娘。”

徽音輕輕一笑,壓下心中感歎,端出一副溫婉柔和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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