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儀亦吩咐黃鶯跟著過去了,笑道:“外頭宴席上就算了,平日裡身邊有個人給你布菜總覺著彆扭。也是我沒那個福氣吧。”
徽音笑著讓身邊去了,自己給敏儀添了湯,笑道:“媳婦服侍您,您也有媳婦福啊!”
娉楚正將銀耳夾出揀在小碟子裡奉與宋知歡,聞言道:“未出嫁時,媳婦額娘耳提麵命,將額娘您飲食喜好都交代了一番。”
“可知這是親娘和婆母認識好處。”徽音笑道。
敏儀聞言看她一眼,打趣道:“我和你額娘雖不大熟悉,暉兒對我可熟悉。我可知道,暉兒得了媳婦,就把自己額娘賣了個底兒掉,恨不得連額娘素日幾時飲茶都告訴徽音。我非我實在不是個刁鑽婆婆,隻怕就為了這一點,就能把你們兩個小為難一番!”
“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也被逗弄孩子們。”宋知歡狀似憂愁地歎了一聲,“怎麼越老越不穩重了?我可記得咱們初識之時,某人尚且年幼,還不如秀澤大呢,卻一副端莊穩妥姿態。”
敏儀睨她一眼,道:“那是你初識我,我初初知道你時,你還不知道我呢。隻是你卻是越大越懶散了,第一次見你時你也才十三四歲模樣,與兄弟策馬打獵,好利落馬術。”
“不敢當不敢當,都是我媽逼出來。”宋知歡搖了搖頭,道:“隻可惜,一入了宮,沒我媽拘著,又沒個場地,那些東西也落下了。在宮裡過了幾年閒散日子,等出宮開府時候,又沒人逼著,更比不得少年時了。”
“可知你還是離不得人。”敏儀隨口與她說著話,弘皓凝神聽著,忽地看了宋知歡一眼,道:“仿佛兒自幼便未見過額娘認真勤勉模樣。”
“然而觀麵相,額娘有養怡之福,卻並非真正懶散之人。”娉楚輕聲道:“想來是灑脫吧。少年時,我額娘常與我念叨,閨中姊妹,唯一人最為灑脫,卻是世事弄人……”
後略之言大概為何眾人都猜得到,宋知歡笑了一聲,道:“許是我當年忙過,如今才懶散也未可知呢。”
“可快彆說了。”敏儀輕嗤一聲,“與某人相識幾十載,除了當年懷弘暉時候,就沒見過某人正經模樣。”
話如此說著,她神情中也透出幾分懷念來,道:“當初懷暉兒你時候,可是被你阿娘管慘了。口中沒滋味,想吃些甜還要被管著,連你姐姐都不如。你姐姐好歹每日有顆糖甜甜嘴兒,額娘可是半點沒有,被管死死。”
宋知歡瞥她一眼,“一報還一報,我懷翼遙和修婉時候不也被你官慘了?算起來,還是你多一回。”
敏儀聽了好笑,“這種事也是能這樣算?”
幾個小輩仔細聽著,或麵上帶笑,或眉眼間沁出絲縷笑意來,一派和樂氣象。
……
及至秋日,前朝局勢愈發緊張。炎夏暑熱落幕,選秀就伴著波詭雲譎前朝失態展開了。
一層層選下來,及至殿選已是秋高氣爽之時。
當今寧壽正殿空置,便由帝後親臨選秀。作為貴妃,宋知歡要去也算名正言順,隻是她雖有心看看漂亮小姑娘,真要她坐上一日也是難,便沒去,自己在敏儀殿中喝茶看書,等著來自當今皇後第一手消息。
敏儀想來也是在後頭做不耐了,這會子端著茶碗灌了一碗茶,歎道:“我這輩子第一次覺得禦花園景致那般無趣。”
宋知歡正將手中一卷《史記》放下,聞言笑道:“禦花園精致無趣,鮮活青嫩小姑娘可不無趣。今兒可是最後一天了,都定下了?可有什麼姿容出色?”
敏儀聽了道:“出色倒是不少,咱們萬歲隻怕是要自己打自己臉了。”
“此言怎講?”宋知歡一下子來了精神,敏儀見她如此心覺好笑,搖搖頭,卻還是解釋道:“本來不是說除了烏雅家那個再有一個嗎?本來說好事兒,今兒萬歲爺格外留下一個人來。”
宋知歡一挑眉,“格外留下?能讓他老人家破例事情可不多啊。”
“要不說呢。”敏儀道:“那秀女旁倒也平常,家世並非十分出色,雖也是滿洲八大姓之後,家裡也落魄了。隻是麵容生明豔,氣度爽利,宛若驕陽。我看著,倒和齊妃當年有幾分相似,但若真算起來,即便齊妃當年之容色,也不如她。”
說著,她又輕輕歎了一聲,萬分感慨道:“隻是我瞧那姑娘是個有野心。家族落魄,一個佐領銜養著一大家子三四房人,送女兒來博富貴,也是令人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宋知歡凝神細聽著,忽地道:“若是個有野心,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這算什麼麻煩。”敏儀輕嗤一聲,“左右如今咱們這後宮就仿佛一潭死水,年氏又是這個樣子,不知還有幾日好時光。進來一個熱鬨熱鬨也是了,永和宮不是空著嗎?回頭讓烏雅氏和納喇氏都住進去。”
“她姓納喇?”宋知歡挑了挑眉。
敏儀輕輕一點頭,“是,算來和惠太妃還有些淵源。隻是離著遠了,當年也沒沾上光。等她入宮你就知道了,按我說,你是定然會喜歡她。那模樣、那身段、那氣度,若非是為了搏榮華進來,真是可惜了。合該嫁個好人家,做人主母才是。”
宋知歡聽了道:“野心擺在明麵兒上人才不可怕,不都說了麼,會咬人狗不叫。”
“這倒也是。”敏儀會心一笑,又道:“弘曆與弘晝婚事可以定下了,伊爾根覺羅氏給弘曆,索綽羅氏給弘晝。隻是萬歲爺不知怎麼想,留了一個富察氏旁支秀女,給弘曆做側福晉。雖是旁支,可她父親位列吉林將軍,也是實權。”
宋知歡本未覺有什麼,此時聽了敏儀這話卻又反應過來,“吉林將軍?這是什麼主意?”
“但願是我想岔了。”敏儀長長歎了口氣,眉目間凝著幾縷愁色,“我希望我在心中,他永遠是那個對暉兒關懷無微不至、為暉兒處處思慮妥當夫君。而非會有一日,讓我將他視為對立,對他處處警惕。”
宋知歡亦歎了口氣,一時殿內竟是歎息之聲不斷了。
還是敏儀回過神來,好笑道:“你跟著我歎什麼氣?放心吧,咱們暉兒穩得住呢。就算萬歲有心培養弘曆,也得看看弘曆是不是那盤菜。如今熹嬪可是管不住他了,在他耳邊念了那麼多年佛經也沒扳過來那一腔愛美風流之心。”
宋知歡思及此處也壓抑不住笑意,隨口道:“蘭珈殿內宮女各個相貌平平,我看著都憋屈。也可憐了弘曆,但凡院裡有一個長相出色,定然被蘭珈先下手為強調出去,這些年了,跟著蘭珈拜讀經書,活跟個苦行僧似。可謂是空有一腔風流之心啊。”
“想來她也是想開了,如今還如此行事,不過是為了弘曆不擔上一個風流貪花名罷了。”敏儀道:“旁人不說,我是有福,這些年裡,王府陸陸續續添人,可除了一個年氏,都是再清醒不過了。熹嬪出身鈕祜祿氏,膝下又有皇子,若要尋一個出身世家大族兒媳也並非難事,可她看重伊爾根覺羅氏卻讓我吃了一顆定心丸。”
宋知歡聽著,點了點頭,附和道:“蘭珈素來活清新。雖看著一板一眼很是拘束,其實心中最是灑脫,不受禮法之拘。”
她說著,又有些好奇,問:“納喇氏和烏雅氏大概都是什麼名分,可有準兒了?”
“多是個貴人吧。”敏儀遲疑半刻,心裡略有了思量:“烏雅氏是板上釘釘位份不高不低了,納喇氏……我瞧萬歲爺模樣,常在答應怕是委屈了,也就貴人合適。”
宋知歡向後靠了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從此,可是要熱鬨了。”
且說聖旨一下,各事塵埃落定。
納喇氏與烏雅氏皆封貴人,賜居永和宮。烏雅氏賜永和宮後殿,納喇氏賜前殿東偏殿,倒是各有千秋。
兩位皇子福晉人選也有了定奪,婚事由禮部與內務府慢慢籌備,敏儀先按例給呐喇家和烏雅家賜下兩名教引嬤嬤,新妃九月便要入宮,自然比媳婦們急些。
而伊爾根覺羅家和索綽羅家便可不必著急,細細預備。
敏儀命內務府挑選有年歲、資曆教引嬤嬤八個,分彆賜向兩家,還有宮女,都是為了教導服侍未來皇子福晉禮儀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