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不答,掰開主子雙臂,快速跑了過去。
場中亂局已被武僧控製住。女眷們或低頭、或捂臉、或轉身、或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無人敢朝摟著屍體神情悲切的玄明法師看上一眼。王象乾緩步上前,低聲說著什麼。太子府的屬官和蕭貴妃派來的內侍也都圍過去出言勸解。
玄明法師脫掉袈裟為徒兒遮體,口裡念著《度亡經》,對旁人不予理會。
蓮台上的王天佑已被王家的侍衛捂住嘴巴,反剪雙手,免得他再胡言亂語,癲狂失態。目下,雖然還能用“中邪”的借口開脫罪名,但調戲安華郡主與殺人藏屍的性質已大為不同,便是再如何事出有因、神智被控,前途和名聲也都毀了。
王象乾心內暗恨,看見遠遠跑來的少年,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接到母親信函時他就該派人把這孽畜殺掉,豈能由著他興風作浪。
有姝卻對他毫不在意,目不斜視的走到玄明法師身邊,低語,“有人想與你告個彆。”話落彎腰,將充滿蓬勃精神力的右手掌心覆蓋在玄明雙眼之上。
玄明正在念經,並無防備,隻覺眼皮一熱,就見早已死去多時的徒兒竟蹲在自己身邊,臉上流淌著兩行血淚,一聲一聲喊著“師父”。他穿著一件款式怪異的短袖衣衫,將累累傷痕蓋住,一隻手頻頻擦淚,一隻手眷戀不舍的捏著自己衣擺。
玄明看看懷中冰冷的屍體,又看看腳邊哀泣的幼童,一時間竟呆住了。他篤信鬼神,然而親眼看見卻還是第一次。
“妙塵,是你嗎妙塵?”他伸出手去撫幼童臉頰,卻隻觸到一團空氣。
“師父,是我。”小沙彌破涕為笑,虛握住師父指尖,輕輕搖了搖。他跪下衝師父磕了一個頭,又向站在四周的僧人們磕了一個頭,徐徐道,“感謝師父的養育之恩,感謝師叔師侄、師兄師弟們的照拂之恩,妙塵去了。”
眼見徒兒身體漸漸變得淺淡透明,玄明法師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麵伸手去挽留,一麵急問,“徒兒,究竟是誰害你?”王象乾那些意有所指的話影響了他的判斷,而且有姝的確有能力驅使厲鬼,他要想殺害徒兒並嫁禍王天佑並非難事。但眼下,他卻不敢肯定了。
他不傻,自然知道徒兒能現身話彆,乃是有姝相助。但憑這一點,有姝就絕不可能是凶手。
小沙彌露出恐懼的神色,快速跑到少年身後藏起來,隻探出半個光溜溜的腦袋,然後才顫巍巍的伸出手,朝蓮台上被人摁住的王天佑指去,“師父,是他害我。”
玄明頓時赤目圓睜,順著徒兒的指尖看過去。
與此同時,小沙彌的魂魄終於快要散儘,在消失之前,他重重給少年磕了一個頭,飄渺的嗓音似在天邊又似在耳畔,“感謝恩人了卻妙塵最後一個心願,妙塵來世定當報答。”
待玄明聞言轉頭,小小的身影早已徹底不見。他踉蹌起身,倉皇四顧,確定徒兒果真去了,這才老淚縱橫,悲態儘顯。
旁人不敢靠近屍體,故而並未聽見兩人在說些什麼,隻以為少年替玄明擦了一把眼淚。而玄明觸景傷情,失了理智,目下有些魔怔。幾名僧人知道師父最疼的就是妙塵,見他竟產生了幻覺,對著空氣大叫妙塵法號,連忙上前攙扶安慰。
有姝悄然退離,目光與不遠處的王象乾碰了個正著。素來表情淡漠的少年竟眯了眯眼,露出殺氣昭彰的表情。
王象乾緩緩勾唇,笑容冰冷而又輕蔑。在他看來,少年不過是隻螻蟻,輕易就能捏死,便是投靠了三皇子又如何,對方尚且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能護他到幾時?
姬長夜將父子兩的交鋒儘收眼底,麵上不顯,心中卻也戾氣翻湧、殺念騰騰。
上京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