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就該守家裡的規矩。你今年已經十六,該讀些書,考個功名。你看看你幾個兄弟,不到十二三歲便都中了秀才,整日裡不是在書房苦讀,就是出外參加文會。哪裡像你,走貓逗狗、無所事事,還強搶良家婦女。也是你運氣好,這回才逃脫了,再有下次可沒這等幸運,還是把那些老-毛病改了為好。”趙老夫人言辭間極看不上這個庶孫,其餘妯娌也都竊笑不已。
恰在此時,一名穿著大紅錦袍的俊秀公子跑進來,手裡拿著一束紅白相間的山茶花。他用剪刀修了花枝,錯落有致的插入瓶中,笑道,“剛與九殿下郊遊去了,看見山茶開得好,香氣也十分馥鬱,便帶回來讓老祖宗欣賞欣賞。”話落看見有姝,親熱道,“這位就是大伯家的五弟弟吧?果然好人才!”
他語氣真摯,笑容璀璨,但有姝五感何其敏銳,怎能看不出他眸子裡掩藏極深的不屑一顧。似這等口不對心、虛偽做作之人,他最是厭惡,竟連應付了事也不願,隻撇了撇嘴。
偏他那不聽使喚的小酒窩又跑出來與他作對,這一撇嘴一凹陷,竟似在微笑一般,叫俊秀公子半點也未察覺到少年的不喜。
方才還不冷不熱的趙老夫人,這會兒笑得滿臉褶子,將少年扯入懷中,驕傲道,“王氏,你許久未曾見過這個侄兒了吧?”
王氏假笑道,“這不就是二伯家的嫡子玉鬆嗎?果然人如其名,如玉雕之鬆柏,挺拔俊逸,氣度不凡
。”
趙老夫人這才對王氏露了個笑臉,附和道,“那是,玉鬆乃九殿下伴讀,今年剛中了舉人。以十八之齡中舉,在我大夏可是頭一個呢!說起來,你前年給我寫信說有姝也下了場,成績如何?”
明知故問!成績如何不已經寫信告訴老太爺了嗎?王氏恨得咬牙,偏麵上還要擠出笑容,彆提多難受。她不忍心苛責兒子,於是轉移話題道,“怎麼不見玉林?”
趙玉林乃三房嫡子,跟趙有姝一樣也是個不成器的,整日隻知道尋歡作樂、肆意玩鬨,堪稱趙家一大魔星。她此話一出趙老夫人臉色就變了,剛才還笑得歡的三太太表情亦略顯僵硬。
眼看這招禍水東引奏效,王氏這才帶著兒子施施然離開。說我兒子不成器,先看看你兒子屁-股擦乾淨沒有,哼!
回到偏僻冷清的小院落,母子兩連忙讓家仆去傳膳,卻見趙知州蔫頭耷腦地走進來,捶著桌子直歎氣。
“怎麼了這是?被老太爺罵了?”王氏小心翼翼地問。
“罵倒是其次,可憐我兒竟為我背了黑鍋。”趙知州按-揉額頭,將自己原本有希望調任兩淮鹽運使的事說了。現如今聖上還在猶豫,也不知這差事會落在誰頭上。為防止鹽運使貪腐,朝廷每年會額外發放三百兩的養廉銀,故此,大夏朝還流傳著一句俗話——上京一品大員,不如兩淮三品鹽道。
趙知州不稀罕權利,卻極為看重金銀這種阿堵物,與肥得流油的差事擦肩而過,他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王氏拍拍相公肥厚的肩膀,勸慰道,“算啦,此事已成定局,莫再想了。來,咱們用膳吧。”
有姝十分內疚,小聲道,“真的沒有辦法補救?”
趙知州擰眉沉思片刻,言道,“有是有,但那門路有點難走。”話落覥著臉看向兒子,“兒啊,最近幾天跟你三哥哥好生相處,他若是與九殿下出去,你定要死皮賴臉跟著,幫為父看看九皇子有什麼嗜好。”
“乾啥要兒子去巴結老三?你不知道今天老太太拿老三擠兌咱們兒子,氣人得緊!”王氏心裡不舒坦。
趙知州無法,隻得細細跟母子倆解釋。原來聖上雖然對諸位皇子極為嚴苛,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幺兒九皇子。九皇子不但是皇後嫡子,而且出生那日祥雲遍布、梵音天降,欽天監將他生辰八字拿來一算,好家夥,除了年份不對,竟與宗聖帝一般無二,甚至可以說毫厘不差!更神異的是,九皇子半歲就能講話,三歲便已能博覽群書,文韜武略無有不精,且越長越與畫像中的宗聖帝相似。
有得道高僧斷言,此子來曆不凡,乃霸皇宗聖帝轉世,必將帶領大夏統一南北,踏遍河山,光複偉業。
仲康帝本還有些將信將疑,但見九皇子越成長越顯現出神異之處,便也欣然接受。他對諸位皇子十分苛刻,唯獨幺兒,竟似祖宗一般供著,隻等他年滿十八就封為太子。
九皇子今年十七,再過數月就滿十八,不怪其他皇子心生急切,明目張膽地爭權奪利。
而兩淮鹽政乃國之重本,仲康帝為了給九皇子鋪路,自然要從他麾下調人。趙家二房嫡子趙玉鬆早年被選為九皇子伴讀,趙家自然而然也就被視為九皇子嫡係。也因此,這塊大餡兒餅才差點砸到趙知州頭上。隻可惜這臨門一腳被人攪合了,否則他們一家過幾個月就能搬去揚州吃香喝辣。
聽老爹一一細數揚州的特色小吃,什麼揚州炒飯、蟹黃湯包、芙蓉藿香餃、拆燴鰱魚頭……有姝的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眼睛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至於九皇子乃宗聖帝轉世之事,沒親眼所見之前他是不大相信的。主子那般優秀的人物,怕是再也沒有了。
“去揚州!定要去揚州!”他左手握拳,捶擊右手掌心,斬釘截鐵地道。
“我兒想去,那咱們就去!九皇子喜歡什麼咱就送!”王氏也跟著拍板。
如此,一家人定下去揚州的誌向。翌日,有姝便耐著性子與趙玉鬆周旋,好在他唇線天生上-翹,便是不笑也仿佛帶著三分笑意,又有甜蜜的小酒窩加成,看著倒也不怎麼討厭。
趙玉鬆並不排斥他,但要說親熱也談不上,高興了敷衍幾句,不高興就懶得搭理。日子久了有姝也很不耐,原打算派遣小鬼去探聽九皇子喜好,但九皇子身上攜有龍氣,鬼怪不敢近身,隻得作罷。
這日,不知趙玉鬆出於什麼緣故,竟主動邀請他外出遊玩,還屢次提醒說九皇子也會去,讓他不要失禮。
九皇子不愧為仲康帝的親生兒子,待人亦十分嚴苛,除了從小與他一塊兒長大的幾名伴讀,旁人很難得知他真正的喜好。他可以當著你的麵談笑晏晏,溫和以待,仿佛很欣賞你,轉回頭就能找個借口將你發落了。怕是連仲康帝本人也摸不清自己兒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外人摸不著北,便隻能靠揣測,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一些不靠譜的流言傳出。得知兒子要與九皇子出遊,王氏費心打聽了一番,又叫繡娘連夜趕製一套華麗非凡的錦袍,親自送到兒子屋內。
“娘,您確定九皇子喜歡這種風格的衣裳?”有姝扯扯袖子,拉拉衣擺,表情很是懷疑。
這套服飾太漂亮,已到了紮眼的程度。衣擺、袖口、前襟、後背等處均繪有大團大團牡丹,顏色以深紅、深紫為主,再配上黑中帶金的底色,越發顯得姹紫嫣紅、富麗堂皇。更誇張的是花蕊,竟用金線串上米粒大小的珍珠,細細勾描填補,往陽光下一站,當真閃閃發光、璀璨奪目。
有姝自個兒照鏡子的時候都用手擋了擋,怕把眼睛晃花。
偏王氏猶覺不足,給兒子戴上一條嵌紅寶石的百蝶穿花抹額,左右看了看,竟又剪下一朵粉紅山茶,佩戴在他耳邊。
有姝嘴角抽-搐,卻因體貼王氏不得不強忍,直到她拿起一盒脂粉,準備往自己臉上塗,才悶聲道,“娘,您確定九皇子喜歡這種打扮?”
“嗐,滿上京的兒郎都這樣打扮,隻九皇子格外喜歡華麗的物件兒。”王氏不以為意的擺手。大夏比之其他四國更為富庶,服飾也就趨於靡豔,而男子要出門應酬,比女子更注重容貌,著錦衣華裳隻是基本,還會塗脂抹粉,簪花戴玉。
有姝穿這一身走出去,並不算奇怪,隻較之常人更為華麗一些罷了。
“我皮膚本就白,再塗脂粉像死人一樣。算了吧。”有姝暫時接受不了大夏的時尚。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不許隨便說‘死’字兒!我打聽清楚了,九皇子就喜歡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的少年,你不塗粉可以,嘴唇一定要抹胭脂。他看你順眼了才會與你說話,咱們隻巴結他這一回,等去了揚州,誰管他啊!”王氏拽住兒子,強硬地在他唇珠中間抹了一道。
這種胭脂非常珍貴,用蜂蜜、花汁、豬油、蜂蠟等天然原材料混合而成,滋味兒竟然十分香甜。有姝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又看看鏡子,感覺隻嘴唇中間和內側有些微紅,其他地方很自然,便也接受了。
恰在此時,趙玉鬆的小廝前來請人,說馬車已經備好,即刻就能動身。有姝起初還有些忸怩,走了幾步便慢慢放開,感覺也屬平常。赤身裸-體走在街上的情況在末世並不鮮見,穿著華麗一些,娘炮一些,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