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畫皮(2 / 2)

有姝 風流書呆 9533 字 7個月前

少年穿這身衣裳也很美,鮮鮮亮亮的顏色,又用金絲綴了珍珠與寶石,看上去富貴已極。越是富貴的穿戴,越能凸顯出少年的純正清透,而若是自己有資格,九皇子也願意讓他如此妝扮。他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亦能壓住最靡豔的色彩。

他叫他怎樣也看不夠!

有姝被主子熾-熱的目光盯地老大不自在,為了掩飾微微燙的臉頰,接過雞蛋餅後兀自垂頭啃食,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往前走。九皇子一隻手將他虛抱在懷中,一隻手擋開不斷湧來的人群,小聲道,“給我也咬一口。”竟是連“本王”的自稱也拋掉了。

有姝並不敢與他對視,隻抬起手將雞蛋餅湊過去。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慢慢吃著,你的後背貼著我的前胸,一步一挪慢騰騰在街上晃蕩,看見好玩的就駐足觀望,竊竊私語,姿態萬分親密。

薛望京等人驚著驚著也就麻木了,隻管跟在後麵掏錢。但凡能讓少年多看一眼的東西,九殿下都要買下,自己卻從不帶銀票,隻好跟彆人借。看見旁人偷偷遞來的銀票,他會破天荒地給你一個笑臉,便是之前那個率先拿出銅板的太監,現已取代沒眼力見的前輩,成為九殿下的心腹。

眾人原就知道若能討好九殿下,在夏啟朝可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這條認知今兒可以改一改,換成去討好少年。隻要少年稍稍露一個小酒窩,殿下眼中就會放出愉悅的光彩。那光彩如此奪目,如此情深萬千,以至於薛望京幾個看得牙酸。

走過花鳥坊,前麵出現一間酒肆,隨風飄搖的酒旗下圍了許多人,正在看雜耍。

因主子忙於爭位,有姝上輩子很少與他一塊兒出門遊玩,便是上街了也看不見這等繁華景象,大多直奔糕點鋪子,買了東西就走。聽見小猴子敲打鑼鼓的聲音,他忍不住朝那邊跑去,卻忽然被主子掐住肩膀,用力拽回去。

主子力道奇大,仿佛要將自己骨頭掐碎。有姝擰眉回望,滿臉疑惑。

九皇子強勢地將他箍入臂彎,沉聲道,“街上人多,不要亂跑。”更不要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

誰也不知道,當少年背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邁步而行,徒留一個人海中忽隱忽現的背影,他心中刹那間狂湧的慌亂與絕望是多麼濃重。若非及時壓抑,他定會解下腰帶,將少年牢牢捆住。

“不要亂跑,我會找不見你!”他再次重申,嗓音粗噶。他原以為自己無所畏懼、無堅不摧,直到遇見少年才明白,這句“找不見你”竟是他隱藏最深的夢魘,亦是無法克服的恐懼。

有姝被他慎重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卻還是乖順點頭,輕輕拉扯他衣擺,示意他擠進去看看。少年滿帶依戀的舉動瞬間治愈了慌亂無措中的九皇子,他煞白的臉色慢慢好轉,這才推開人潮往裡擠。

一名壯漢頂著一塊青石板躺在地上,一名瘦小少年掄起大錘子猛砸。圍觀百姓或掩嘴驚叫,或拊掌叫好,場麵十分熱鬨。

這點小把戲自然吸引不了有姝,彆人都在看胸口碎大石,唯獨他盯著身穿紅馬甲的小猴子看個不停。小猴子十分機靈,聽見哪裡傳來叫好聲就捧著鑼走過去,向觀眾索要銅錢。

有姝自動自去掏九皇子荷包,絲毫未曾覺薛望京等人看他的目光越來越崇敬。而九皇子非但不以為忤,竟還低低笑了兩聲,然後把昭示自己身份的玉佩解下來,栓在少年腰間。

“天天戴著,不準弄丟,否則我可是要罰你的。”他湊到少年耳邊私語,眉眼間洋溢著顯而易見的寵溺之情。

這是主子轉世後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沒準兒也是最後一份,有姝怎會不珍惜?他將掏出的碎銀子扔進銅鑼,複又拿起玉佩,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九皇子略略一想,便將他腰間的玉佩解下來,係在自己腰上。

趙玉鬆一看這架勢,心裡更急。若此前還覺得兩人隻是一見如故,及至現在,連傻-子都能看清,九殿下分明已迷上有姝。他目中的愛意比烈火還要熾-熱,似乎能焚燒一切。

這不,定情信物都換上了,再不想辦法阻止,大房一家仗著有姝得寵,豈不騎到二房頭上作威作福?若是彆的皇子愛上一個男人,或許會收斂隱藏,更甚者會刻意壓製疏離,但換成九皇子,卻絕不會讓心上人受一丁點委屈。他性格曆來如此——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一念之間能把人捧上雲端,亦能把人踩入腳底。

之前那一巴掌,已將他對自己的不滿表露得清楚明白,若有姝再進幾句讒言,上京可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趙家可還有二房的立足之地?趙玉鬆越想越焦慮,越想越憤恨,猶豫良久才戰戰兢兢地開口,“殿下,逛了這麼久,五弟定然肚子餓了,不如找個地方吃些東西?”

涉及有姝,且還是填飽肚子的大事,九皇子自然不敢怠慢,往懷裡一瞅,果見少年已伸出舌尖舔唇,又輕輕揉著肚子,一副餓狠了的模樣。

“那就找個地方吃飯吧。”他推開左右人群,把少年往外帶,瞥見侍衛捏在手裡的糖葫蘆,連忙接過,遞到少年唇邊投喂。

“去望川樓吧。”趙玉鬆輕聲提議。

望川樓乃上京最富盛名的酒樓,亦是文人雅士彙集之所,每天都要舉行大大小小的文會。而酒樓頂層的雅間,亦是九皇子最愛去的地方。他常常在那裡一坐就是一天,望著不遠處高大巍峨的城門,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出神。

望川、望川,望斷河川。傳說中,這座酒樓早在大明時期就已建立,也是宗聖帝常年流連之所。他負手站在九皇子專用的雅間內,由窗口向城門張望,一望就直到翌日淩晨,甚至還曾耽誤過幾次朝會。這是他執政生涯中少見的錯漏,卻次次都是為了等待那離他而去的少年。

若是以前的九皇子,定會欣然同意。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想去望川樓等一等,看一看,但現在,他明白了,他想等的人,想看的人,已回到他身邊。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用一個“回”字,但“生命終於得到圓滿”的喜悅感卻足以抵消一切不同尋常又不合情理之處。

他現在要考慮的不是自己愛去哪裡,而是哪裡的飯菜最合少年口味。望川樓雅致有餘,卻似乎沒什麼獨具特色的招牌菜。

九皇子躊躇間朝薛望京看去,“上京哪家酒樓的飯菜味道最鮮美?”

竟連望川樓也不想去了嗎?薛望京心中訝異,麵上卻絲毫不顯,正想介紹幾家好酒樓,又擔心討不了少年喜歡,於是謹慎詢問,“趙小公子喜歡什麼口味?重一點還是清淡一點?”

話音剛落,就聽九皇子冷哼一聲,仿佛很不滿意。薛望京立時額冒冷汗,暗暗在心中責罵自己愚鈍,這種討好人的話,怎麼能從自己嘴巴裡說出來?應該先悄悄告訴殿下,讓殿下去問,這才顯出殿下的體貼周到與用心良苦。

然而現在悔之晚矣,有姝擰眉想了想,言道,“我什麼口味都喜歡。不過臨安府吃的清淡,我現在反而想吃點口味重的。”

“那還是去望川樓吧,掌櫃最近剛聘了一個專門做蜀州菜的廚子。”薛望京頂著九皇子冰冷的視線提議。

“那還不走?”眼看有姝欲衝自己伴讀擠小酒窩,九皇子一把將他拉入懷中,大步而行。薛望京幾個連忙跟上。

趙玉鬆陰沉的表情這才略微舒緩。九殿下雖喜歡舞刀弄槍,卻也滿腹經綸、才華橫溢,若遇上望川樓舉行文會,必要看一看,甚或親自參與。而有姝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十六歲還未考上童生試,屆時出了大醜,也好叫九殿下知曉他看中的究竟是怎樣一個草包。

九殿下平生最恨庸碌無能之輩,便是再如何天雷勾動地火,這會兒也該稍微冷了心吧?如此,自己日後慢慢籌謀布局,總能叫殿下徹底厭棄有姝。趙玉鬆如此這般的思索片刻,心中焦慮總算平息,又遣小廝立即去多寶閣,看看自己為九殿下尋摸的字畫到了沒有。

一行人入了望川樓,被店小二直接帶到頂層的雅間。還未坐定,薛望京就指著窗口下的一塊平滑石磚,賣弄道,“趙小公子,你來看看這幾塊磚與彆的地方有何不同。”

有姝走過去查看,回道,“比彆的地方光滑很多,仿佛常常有人在此處停駐流連。”

“正是!”薛望京拊掌,“傳說中,宗聖帝常常在此處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因此處離城門口最近,視野又最佳,向外一望就能將出入城門的來往行人看個清楚明白。為了第一時間與心上人見麵,宗聖帝日日都來,徘徊不去,年深日久,這幾塊磚就被他的龍靴給磨平了。所以你可不要小看它們,它們均被曆史上最雄韜偉略的霸皇踩踏過,堪稱來曆不凡啊!”

不知怎的,得知主子有心上人,且還情深不悔,有姝竟覺心痛如絞,沉默許久才酸澀道,“他心上人是誰?”

薛望京玩笑道,“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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