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宴會廳東南角,拉琴的年輕男人沒有什麼肢體動作,情緒很內斂。

大提琴的音色渾厚優雅。琴弓摩擦琴弦使之顫動,琴碼傳遞向麵板使之震動,音柱接著將這震動交予底板,接著,整個琴箱共鳴。

樂手很瘦,皮膚略蒼白,穿正式演出的燕尾服。他看上去四體不勤,缺乏運動也缺乏日曬,渾身最有力量的是他揉弦的手指。

像……人形八音盒。

時間是傍晚七點三十五分,晚星閃爍在天邊。

占地近兩千畝的半山莊園,所有燈都亮著,像個城堡。

晚宴請來了知名交響樂團的樂手。

一架鋼琴、兩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鋼琴弦樂五重奏。

豪門晚宴比較狗血。

“你瘋了嗎!?”被扇了一巴掌的女主人將紅酒潑去對方臉上,然後抬手要把這巴掌扇回去。

“瘋的人是你!帶著你和野男人生的東西滾啊!!”

場麵相當混亂,八點檔電視劇變舞台劇,有個女士手包飛過去,在空中畫出拋物線,然後墜毀。

有誰揚手將親子鑒定書掀到半空,飄著落下,有誰把誰推進了泳池,紅酒染透了地毯,紙杯蛋糕被砸向落地窗,糊了一團奶油……

謝心洲在這紛亂混沌、滿地狼藉,咒罵尖叫中拉著琴,德沃夏克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他幾個重音和弦充滿力量,全然不像是如此清瘦的人製造出的爆發力。

這宛如海難郵輪船艙的現場,拉琴的人看上去有一種荒誕的美感。

蘇木的拉弦板和金屬拉弦板出來的音色截然不同,他這把琴的琴音更沉,更滄桑。宴會廳的聲音投射效果其實很好,但無人在意……

也不是,有一個人在意。

喻霧一直在看他。

喻霧的香檳一口沒動,他抬腳,邁步向東南角走過去。同伴見他動了,一愣,遂立刻跟上,問道:“喻小公子,現在切入嗎?尹總安排的人還沒到。”

“你叫我的名字不好嗎,這稱呼好怪。”

“這重要嗎,這不重要。”同伴自問自答,“你去哪兒啊?我們暫時觀望吧,二太太還沒發力呢!”

“這叫沒發力?”喻霧回頭,“她還要變身啊?”

“……那倒不會。”

你在期待什麼東西。

喻霧穿深色係襯衫搭純黑西裝,對比下來,銀灰發色讓他像個燈泡。他端著香檳走到舞台邊。

音樂和畫作一樣,欣賞起來有即時性,在聽見第一個樂句的時候,大腦就會給出反饋。喜歡,或不喜歡。

那群人還在鬨,同伴仔細觀察著戰局,邊觀察邊分析,伺機待發,等待一個絕佳的切入點。然後……

“喻……?人呢?”

謝心洲揚弓結束樂章,揉弦繼續呼吸,稍閉了閉眼,又睜開。察覺到有人靠近,扭頭。

年輕的銀發男人晃著香檳走過來,笑得眉眼彎彎,說:“你同事都跑光了,就剩你最淡定。”

謝心洲抬頭,眸光一沉。

草,二次元。

“那我就給你結賬嘍?”

原來是結賬。

“好。”謝心洲說。

“我叫喻霧,幸會。”

“謝心洲,一萬八千八。”

“……”喻霧笑容僵住,“多少!?”

謝心洲確信他聽清楚了,所以沒有重複。冷漠地仰頭凝視他,麵無表情。

五重奏一小時收您一萬八千八聽上去確實略微荒謬,謝心洲微微心虛地咽了一下,他仰頭仰得有些累,纖細的脖子從下頜到喉結下方被燈光照出絨毛,沒入黑色領結中。喉結在皮膚下滾動,移開了目光。

謝心洲再抬眸,來人看著年紀不大,比自己高一個頭。銀灰發色,左耳一顆祖母綠耳釘,臉部輪廓硬朗,近看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由於漂染,頭發蓬鬆,每縷發梢格外輕盈。

他歪頭重新笑起來:“不好意思剛剛……有點詫異,掃碼吧謝老師。”

然而很快喻霧就笑不出來了,他同伴似乎看準了此時此刻必須側翼切入,三步並兩步跑過來,跨過警戒繩跑上舞台:“喻小公子!!”

同伴跑上台階太匆忙,直接跌上喻霧的後背,喻霧兩隻手都拿著東西,沒能第一時間保持平衡,被撞了個猝不及防向前一傾,香檳當即淋在這看著就能買10個喻霧的大提琴琴身。

繼而喻霧又踩到酒液腳下一滑,連帶著後麵的人一起摔在大提琴上。

咣!!

“現在是一百一十六萬八千八。”謝心洲平靜篤定地垂眼看著他,涼聲說道。

你最好是個富有的二次元。

喻霧爬起來,順帶薅起同伴。同伴低頭一看地上還有一把琴,啞然片刻,然後手忙腳亂地從兜裡掏出名片遞給他:“不好意思這位老師,我叫關凜,他叫喻霧,這是他名片。”

關凜遞名片,謝心洲伸手接過。

喻霧,樾川出版社合作漫畫家。

關凜雙手合十道:“您放心,這琴我們一定賠,他是喻鷺辰唯一的、真正的親生兒子!10把!琴我們賠10把!!”

“……”謝心洲有點無語,“不用那麼多,琴有保險,之後保險公司會和你聯係,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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