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謝心洲這一病,人呆愣了兩天。

大約是高燒的後遺症,第二天早晨退燒後他衝了個澡,穿著居家服從臥室出來,看見廚房裡高挑的銀發男人,正相當賢惠地用勺子攪著湯鍋,他愣是原地杵了四五秒鐘才反應過來。

啊對,他是姐姐寄存在這裡的室友。

這個腦子運轉起來滯澀得像是已經停產的老爺車。

“今天感覺怎麼樣?”喻霧問。

“還行,喉嚨已經不痛了。”

“可是音色聽上去還是不太妙呀。”

“是嗎可能要換弦了。”

“……”說完,謝心洲自己沉默了。他垂眼反思了一下自己,結果看見扣岔了的格紋睡衣。心道自己是真完了,從前隻是拉琴空有技藝沒有情緒,現在好了,這智商也彆拉大提了,去中提組找個空坐下吧。

二人相顧無言了片刻,謝心洲知道自己腦瓜子不靈光,乾脆把嘴閉上,去島台旁邊坐下了。

喻霧把燙盛出來,盛進小瓷碗裡,端過來說:“蓴菜春天才有,芙蓉湯湊合一下吧。”

“嗯?”謝心洲抬頭。

喻霧放進來一個瓷勺,說:“昨天不是薩拉班德舞曲拉完,出來跟我說今天要喝蓴菜銀魚羹嗎,我說我儘量去找找,這個季節彆說庭城了,浙江都未必能買到蓴菜。”

謝心洲眼裡充滿困惑,一種純粹又直白的困惑。

喻霧感慨:“這流感後勁十足啊。”

你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謝心洲低頭喝湯,舀了一勺送進嘴裡,說:“我之後儘量少說話。”

“你打的字也不少。”喻霧端來烤箱裡的戚風蛋糕和自己的湯,蹙了下眉,“我能真誠地問你個事兒嗎?”

“請。”謝心洲這時候有點心虛,前兩天流感病毒侵害大腦的程度最嚴重,他咣咣往喻霧微信上發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話。

喻霧坐下,指著這盤蛋糕,問:“早餐吃麵包,我是理解的,但早餐吃蛋糕,是個怎樣的文化?”

中國版圖太大了,南北生活差異體現在生活的所有細枝末節中。兩位男士一個是北方人一個是南方人,喻霧甚至已經預見到冬至那天餃子和湯圓在同一口鍋裡扭打不休、你死我活的場景。

謝心洲坦然道:“早餐吃蛋糕怎麼了?”

違法嗎?那你報警把我抓起來。

喻霧啞然:“這是一個疑問句,還是一個警告句?”

謝心洲的湯勺懸停了片刻,最後說:“我現在的腦子無法處理這個選項。”

“吃飯吧。”喻霧說。

這次流感來勢洶洶,北美巡演回來,樂團病倒了將近一半樂手,指揮也沒能幸免。而且他們是順序傳染,謝心洲是第一批,從北京的音樂廳出來了就發燒,餘下的人有的第二天有的第三天出現症狀。

所以今天沒法排練,也就不用去樂團。

天寒地凍的12月吃完早餐在沙發裡窩著,謝心洲抱著靠枕,窩在沙發的角裡昏昏欲睡。大病初愈的人嗜睡得很,靠那兒眨眼的功夫就睡過去了。

喻霧拎了條毯子去給他蓋上,今天起了霧,冬日清晨朦朧又柔和的光線裡,睡著的樣子乖的不得了。

他們畫畫的,觀察人的方式和角度不一樣。陽光在他臉上鋪設出怎樣的亮麵和麵,明暗交界的地方如何過渡。他臉部的輪廓、五官的細節。

喻霧想了想,忽然覺得“一見鐘情”這個概念其實就是一種對藝術的“即時欣賞”。

第一個樂句就喜歡的曲子,第一幕就喜歡的舞劇,第一眼就喜歡的人。

多數情況下喻霧其實不會把“一見鐘情”和“見色起意”看做一個因果關係,比起“見色起意”,他更願意將其看做“戳中審美”。

謝心洲就是他的百分百審美,抱著膝蓋埋著腦袋坐在玻璃罐子裡的漂亮天才。

玻璃罐子裡的漂亮天才……喻霧回去房間後,忽然萌生出了靈感,然後立刻新建文檔、聯係編輯,發過去下一本漫畫的大致想法和主角人設。

編輯回複過來:情感漠視的天才偵探其實是完美犯罪的殺人凶手——喻霧你是嫌我們出版社命太長了是嗎!?

喻霧在屏幕前歎氣。

這位編輯目前是他的責任編輯,叫白澍。這會兒正在詢問他現在的住址,合作漫畫家需要向編輯告知自己的一切信息,以便編輯上門催稿。

但喻霧眼下住在謝心洲這裡,謝心洲這種讓外賣放在走廊安全通道的人……估計是無法接受編輯隨時捶門。

甚至白澍對拖稿嚴重的漫畫家,會要求對方告知門鎖密碼,或拿一把備用鑰匙。

然後喻霧裝死了,沒再回複。

謝心洲這一覺直接睡到下午四點多,今天陰天,他醒過來的時候天灰蒙蒙的,客廳隻開了沙發尾端的落地燈,鵝黃色的。

他坐起來,看看身上的毯子,再看看落地窗外麵,視覺失焦了片刻後,感覺有點渴。

北方冬天就是這樣,屋裡沒有加濕器的話,睡一覺起來嗓子冒煙。他從沙發那兒起來的時候,因為一個姿勢睡久了把腿睡麻了,客房裡喻霧在手繪板上畫著畫著聽見“咣”的一聲,筆觸飆到畫紙邊緣,直接撂下跑出去。

“唉……”喻霧把他睡褲挽上去,蹭破了三四公分的皮,“坐這兒彆動,我去拿碘伏。”

流感餘威這時候發了力,謝心洲腦子一抽,說:“我不想喝碘伏。”

“行,不喝。”喻霧順著他的話說,“那玩意喝了對身體不好。”

謝心洲不吱聲了。

其實磕蹭的口子沒什麼,剮了點皮而已,喻霧蹲在餐椅前邊給他傷口周圍輕輕擦了些碘伏,然後抬頭問:“師妹說晚上叫了幾個同事去聚餐,你去嗎?”

“啊?”謝心洲一時間沒能順利處理這個信息,“為什麼我樂團同事聚餐……會叫你?”

這是真的困惑,謝心洲難得地眼睛裡流出強烈的情緒。他對於“陳芷他們吃飯叫上喻霧”這件事情本身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你們什麼時候熟成這樣了。

——不是還僅限於微信上網絡嘮嗑嗎?

喻霧很理所當然地“嗯”了聲,點頭,說:“你去嗎?”

他眼神執著於把謝心洲也帶去。

謝心洲不帶猶豫的:“不了。”

然後補了句:“你去吧,晚飯我會自己吃。”

他這一覺直接把午飯睡了過去,喻霧中午也沒吃,他悶頭畫稿倒也沒感覺餓。

喻霧換了個思路,又說:“我們吃一口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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