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2)

我還沒摁住她 星球酥 11823 字 8個月前

“啊?”秦渡皺起眉頭:“你看那個乾什麼?想讀研了?實話說我覺得你們專業讀研沒什麼意思……”

許星洲看上去十分做賊心虛,語氣都結巴了:“不是、是……”

“小師妹你看這種東西乾嘛,”秦渡點了點iPad後殼,漫不經心道:“我剛入學那年數科院有個玩遊戲猝死的男的,住的好像還離你們宿舍不太遠,在六棟。當時學校封鎖了消息,代價是他們全宿舍保研——要說保研捷徑的話,隻有這個。有這時間不如去報個夏令營呢。”

許星洲結結巴巴:“就就就是這——”

“捷徑個屁,好好學習,”秦渡不爽道:“有什麼不會的找師兄。你GPA沒那麼糟糕,申請出國都夠用了,就是好學校可能難一點,但是如果GRE考得好,也能彌補。”

“不是啦……”許星洲小聲、難過地道:“……我沒想讀研辣,是說,如果……”

許星洲把臉埋在了床單裡——這個問題令她變得可笑又可悲,像是契訶夫所寫的套中人。

“師兄,”許星洲羞恥又難過地問:“師兄,你是學生會主席可能會比較清楚。”

“是不是宿舍裡有人死掉的話,學校為了平息事端,會給室友保研?”

這又是個什麼問題?

秦渡想了想道:“是,不過必須在校內。校外意外事故的統統不算。”

許星洲的腦回路一向比較天馬行空,秦渡隻當是場閒聊,又把小姑娘稍微抱緊了一點,又在她的耳朵上親了親。

室內空調稍微冷了些,他怕許星洲的小身板凍著,整個人貼了上去。

許星洲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微微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秦渡附在許星洲耳邊問:“寶寶,要不要睡覺?”

他簡直太能起名了,一會兒小師妹,一會兒我家星洲,又是直呼其名,又是小混蛋小浪貨……現在乾脆變成了‘寶寶’,像是頭一次談戀愛的男孩,要把世界上所有的愛稱都交給自己喜歡的姑娘似的。

許星洲終於像是關上了開關一樣,突然之間癱軟了下來,順從地點了點頭。

秦渡笑了起來:“寶寶,我去給你拿藥?”

許星洲渾身一僵。

“不了吧,我今天不想吃,我想再做一次夢。”

許星洲轉過身,鑽進秦渡的懷裡。

“——吃了藥,就太黑了。”-

安眠藥帶來的睡眠,稱得上漆黑一片。

許星洲發病第三次,早已受夠了這種昏迷式的睡眠,卻又將用這種方式將自己葬送在這世上。

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秦渡在她身側躺著,已經陷入了許星洲所不能擁有的深度睡眠,許星洲摸過自己的手機,看著自己訂的第二天去蘇州的車票,次日十點半,正好卡在秦渡明天上課的時候。

今晚沒有吃,加上白天,省下了兩片藥,許星洲冷靜地想。不知道抽屜裡還有多少片——於典海醫生開藥太謹慎了,剩下的那些也許不夠,不過按小時候的經驗,那些量是能夠達到目的的。

然後許星洲看著那車票訂單,無聲地哭了出來。

大概是去不了了,許星洲覺得自己像個蠢貨,但是如果死也有價值的話,不如讓程雁和李青青他們保研……

見到死人是很可怕的,許星洲一邊抹眼淚一邊想,但是也隻是害怕一時而已。而保研和生活是一輩子的事情。李青青他們為了係裡僧多粥少的保研的機會早出晚歸,朝五晚十一地泡圖書館,程雁爸爸媽媽特彆希望程雁繼續讀研……希望她們不要恨自己。

本來是打算跑的遠一點的。

許星洲想起自己曾經宣布過的‘我要活到八十歲,去月亮上蹦迪’和‘我要體驗了一切再去死’……可是那種攫住了心臟的絕望卻無時無刻不在糾纏她,跗骨之蛆一般,出現在她身邊的每一寸空氣裡。

‘去死吧,’它說,‘這世上沒人需要你,許星洲是一座孤島。’

你的父母結了婚,最疼愛你的你的奶奶去世,那聲音鑽上深淵,捉住了許星洲往深淵裡拉扯:程雁遲早會擁有自己的家庭,而秦渡——

許星洲淚眼朦朧,發著抖親親她的壞蛋師兄。

“……唔,”秦渡抱住懷裡的小姑娘,朦朧地親了回去:“……小流氓……再親下。”

許星洲在黑暗中,被秦渡親得滿麵通紅,眼中春水蕩漾。

可是心裡卻執拗又絕望地想:我不會知道的-

……

…………

華言樓西輔樓301教室,外麵仍刮著狂風,似是有台風即將提前登陸。剛下課,教室裡人聲鼎沸,秦渡夾著講義去找助教交課堂小測的題,帶他的吳教授看著秦渡,饒有趣味地道:

“小秦,”吳教授笑道:“怎麼今天這麼高興?”

秦渡莞爾道:“我有女朋友了算嗎?”

吳教授哈哈大笑:“改天帶來老師看看——就是那個新聞學院的小姑娘?”

秦渡一笑:“還能是彆人麼老師?”

“老樹開花,”吳教授撫掌大笑:“我和小張還有個賭約,就看你什麼時候談戀愛。小張賭你追不到,老師就對你有信心——話說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秦渡春風得意,也不想和張博計較了,想了想道:“應該還在睡覺吧,我覺得她最近狀態蠻好的。”

吳教授點了點頭-

許星洲醒來時,已經快十點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那上頭的火車票已經不能退了。那張火車票倒是也不貴——她醒來冷靜的可怕,心想如果秦渡找的話,以他的人脈,有張火車票在這兒,他說不定會找到蘇州去。

其實許星洲認為的最好的死法,就是無人牽掛,無人知曉。

最好是,過幾年或者過幾個月,在秦渡對她激情消退之後,偶然得知——或者永遠都不知道‘許星洲已經不在人世’。她生時轟轟烈烈,死的時候卻不願意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如果沒人哀悼,看上去該有多可憐。

可是,如果死還能帶來一點價值的話,被他發現,其實也沒什麼。

橫豎不過一死,許星洲想,什麼也帶不走,身後留著什麼也不必去看了。

許星洲從躺椅的縫隙裡,摸出那把鑰匙。

塞在那縫隙裡頭其實非常講究,許星洲絕望到極致時思維縝密得可怕——儘管她毫無預謀:如果被秦渡發現鑰匙沒了,可以解釋是他一不小心碰掉的,卻又很難被看見。

十四歲的那年,許星洲預謀自殺,趁護士走後,吐掉了每一顆安眠藥,攢在一小包紙巾裡。

十九歲這年,許星洲即興犯罪,偷走了秦渡鎖住安定的抽屜鑰匙。

許星洲打開了書房的那個抽屜,裡頭孤零零裝著一個塑料袋。

於是許星洲坐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上,耐心地把藥丸一顆顆擠了出來,找了一個小紙袋裝著,又把藥板塞了回去,最後將藥盒上的封條貼得天衣無縫。——這樣的話秦渡打開抽屜的第一時間,不會懷疑安定被偷。

她一邊做一邊掉眼淚,隻覺得自己是個思維縝密的神經病,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歡。

許星洲這次不敢給秦渡轉賬了,唯恐打草驚蛇,她把自己的手機密碼取消了,又把自己支付的密碼用油性筆寫在了手機背後。

——這就是她有的全部了。

許星洲的人。她幾乎不值一提的錢。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喜歡。初吻和第一次抱抱。她十九歲的春天。

那隻鳳尾綠咬鵑擁有的不多,可是在故事的最後,它什麼都願意給那個年輕的公爵。

最後許星洲在餐桌上留了張紙條,說‘我去樓下買個零食’。

窗外細雨黏密。

許星洲孑然一身出門,將那扇門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秦渡懶洋洋地靠著窗戶坐著,梧桐樹葉在風雨中招展。

“看什麼看啊,學弟,”他幾個相熟的同學打趣一個小學弟:“沒見過活的拓撲學滿分嗎?”

傳奇的GPA4.0——秦渡很配合地衝小學弟禮貌地一點頭,手中的中性筆靈活一轉,點在亂糟糟的演草紙上,是個閒散而銳利的姿態。

小學弟不好意思地對秦渡說了聲‘學長好’,趕緊跑了。

秦渡簡直一朝看儘長安花,心想這個場景應該讓許星洲小混蛋看看,她男人——指不定畢業之後十年都沒人能刷新的傳奇。

他一個同學好奇地問:“渡哥,你畢業打算乾嘛?出去讀研?”

秦渡:“沒想好。”

“……真羨慕你,都這時候了還可以‘沒想好’,”那個同學感慨道:“不好好讀書就得回家繼承上市公司,不回家繼承上市公司就可以去劍橋牛津碩博連讀,希望我也能過上這樣的人生——渡哥耳機借我用用,我下節課不聽了,睡一會兒。”

借耳機麼,小事兒,就在包裡,和鑰匙在一塊兒。

於是秦渡漫不經心地,伸手去掏自己的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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