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洲聞言, 微微一怔。
茜茜又笑道:“進去看看秦師兄吧。”
“他們很聰明沒錯, ”茜茜認真地說:“可是也真的很笨。我相信他是真的不明白我們為什麼需要講得這麼細,卻也是真的……”
茜茜歎了口氣,搓了搓手指,說:“……也是真的,第一次這麼耐心的講題。”
許星洲知道茜茜下一句想說什麼。
——也是他第一次這麼耐心地對待一個人。
那個天之驕子,那個生而銳利的青年。從小被眾星捧月地捧著,占儘了好風好水,有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聰明勁兒, 世界為他開啟。
許星洲心裡明白,自己隻是個有點小聰明勁兒的普通人。
許星洲不會過目不忘,天性思維跳脫, 看見一道數學題要思考半天才能理解,彆說秦渡有點嫌棄的張博, 恐怕連麵前的茜茜都有著比她更強的數學能力。
“順便說一下, ”茜茜笑道:“秦師兄去年拿了兩個金一個銀, 分彆是微積分的、幾何與拓撲的和統計與應用數學的……最後還把獎杯帶回來了。”
丘成桐大學生數學競賽的賽製有點像是哈利波特中三強爭霸賽,榮譽也有點像高中時的流動紅旗, 每年一度賽事,唯一的獎杯由獲得唯一金獎的學校輪流保管,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
許星洲嚇了一跳:“他履曆怎麼可以這麼可怕……”
茜茜開玩笑道:“可怕吧?你怎麼撿到的這種男朋友啊?哪個胡同撿的,我也去遛遛。”
許星洲認真思索了很久, 回答道:“……不是我撿的他,是他把我從垃圾堆裡撿回去的, 六教那裡。所以都是靠命。”
茜茜聞言哈哈大笑,許星洲也笑了起來,拿了紙擤了擤鼻涕,外頭的雨水落在大玻璃窗上,猶如衝刷世界底部灰燼的暴雨。
茜茜突然道:“他搶了你豬扒包之後,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問怎麼哄女生的事兒你知道麼?”
許星洲一呆:“誒?”
“他買了一大堆東西。”
茜茜說:“是張博替他打聽的,他到處問女孩子喜歡吃什麼,最後買了兩大袋不是?”
許星洲:“誒……是啊!”
茜茜使壞地問:“那是我給出的主意。好吃嗎?”
許星洲忍俊不禁,又去廁所洗了洗臉,把哭過的痕跡洗了,又用紙巾擦乾淨,回了自習室。
昏昏天雨,自習室裡光昏暗了不少,中午去吃飯的人也走了個七七八八,隻有零星幾個人還在,秦渡就是其中一個。
暗白的光鍍在秦渡的身上,許星洲回來時張博和茜茜已經手拉手去加餐了,那位數科院學神孤零零坐在窗邊,低著頭——
——在小師妹的“水課”應統書上,慢慢劃重點。
許星洲偷偷從後麵襲擊了他。
她手上還都是水,一把握住了秦渡的後脖頸。她手上都是水,涼涼的,秦渡被激得一個哆嗦,回過頭準備懟人,就看到了許星洲將手背在背後,若無其事的模樣。
秦渡:“……”
許星洲笑眯眯地問:“師兄,眼眶怎麼紅紅的呀?”
秦渡欲蓋彌彰道:“沒什麼,你坐下吧。”
許星洲拖著凳子,挨在了秦渡身邊。
秦渡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嗯?茜茜在廁所和我聊天來著。”許星洲笑眯眯地說:“她和我拚命誇你,說我有你這種小灶很幸運。師兄,你真的把獎杯捧回來了?”
秦渡嗤地笑道:“今年沒了,被P大帶回去了。”
然後秦渡又伸出手指在許星洲眼角揉了揉,不太爽利地問:“哭過?”
許星洲臉上隻要哭過就特彆明顯,此時眼尾眼梢都是紅色,連耳朵都紅了,看上去有點可憐。
可是她張嘴就騙人:“彆動我,是眼影。”
秦渡:“……”
秦渡又使勁在她眼尾搓了搓,眯起眼睛:“眼影質量挺好啊,搓都搓不掉。”
許星洲繼續騙直男:“你不懂,要用卸妝液。”
秦渡眼睛危險地一眯,手下使勁兒一捏:“許星洲,你他媽當我傻子呢?”
許星洲:“……”
“你騙我多少次了?”秦渡眯起眼睛時,有種極其危險的感覺:“——因為是法學院大三所以叫鄭三,師兄我最喜歡你了,師兄我沒有出去勾搭女孩子?今天非得逼著師兄和你算總賬是吧?”
許星洲嚇了一跳,立刻裝哭:“嗚嗚……”
“還裝哭?”秦渡恨鐵不成鋼地用筆一敲許星洲的腦袋:“你他媽說實話,是不是被師兄講題講哭了?”
許星洲呆了一呆。
許星洲安靜了一會兒,終於囁嚅著、誠實地點了點頭。
秦渡:“……”
秦渡這次,沉默了很久……
許星洲耳根都紅了,半天栽在了桌上。
“對……”許星洲丟臉又難過地說:“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對我生氣也是正、正常的,可是我就是……就是有點彆扭……”
許星洲說那句話時,隻覺得又羞恥又難受,耳尖通紅。
她覺得自己折磨了自己的師兄。
“許星洲……”秦渡沙啞道:“……師兄……我他媽哪裡舍得你……”
許星洲一聽他的語氣,登時眼淚水都要出來了,愧疚地、求饒般地道:“對、對不起嗚嗚——”
殺雞焉用宰牛刀,一門統計也用不上這種大神,許星洲現在就想背著書包逃回文圖,尋找程雁的身影,程雁雖然也沒怎麼聽,但是肯定最基本的題都是會的……
秦渡卻突然說:“許星洲,你再信師兄一次。”
許星洲一愣,小聲道:“彆吧,我還是彆折磨你了……”
“——再信一次,”秦渡保證似的道:“師兄重新把你課本看了一遍,不把你教到九十以上算我廢物。”
許星洲扭捏地說:“彆了吧……”
他居然都發這種毒誓了,許星洲實在是不敢真的把他變成廢物……讓這位大佬給她輔導這種“水課”太過刺激,她的目標不過也就是八十五分以上好拽一拽GPA,秦渡卻衝著九十去了。
但是秦渡說:“你信不信?”
許星洲:“……”
“你男朋友,”秦渡慢條斯理地道:“這輩子還沒什麼做不到的事兒,你等著瞧。”-
……
許星洲做完自己傳播學概論的習題,困得打了個哈欠。
外頭仍然在下雨,秦渡在一邊複習他自己的科目,許星洲也得勻一點時間給彆的課程。
秦渡第三次撿起許星洲的應統課本,這次居然教得像模像樣——像他這種人做題就是瘋狂跳步驟,講題也是,他覺得很多步驟跳起來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他能口算五位數字與七位數字和根號下某數字乘積的近似值一樣。
許星洲需要認真思索一下為什麼要拒絕H1才能給出結果,秦渡就立刻能寫出答案。
他這次,沒省略任何一個他覺得理所當然的部分。
然後,許星洲發現,秦渡真的是邏輯清晰、解題步驟乾淨果斷,講題特彆清楚。
除了有時候喜歡懟她兩句“我怎麼就沒你這麼多破事”之外,簡直是個模範的老師。
許星洲做完傳播學概論的習題,總算覺得回到了自己的主場,心情特彆好,就撕了一張便利貼,給秦渡寫了一張條條,貼在了他的書上。
秦渡拿起來一看,上頭寫著一句:“秦總,暑假可以去打工嗎。”
秦渡:“……”
秦渡在上頭寫了句話,貼在了許星洲腦門上。
許星洲把紙條拿下來一看,秦渡寫道:“秦個屁總。你記不記得你房租沒交。”
許星洲笑得眼睛都彎了。
還真沒交,許星洲想。
許星洲其實還有點擔心秦渡會不高興她出去兼職的,畢竟連普通人家的男朋友都不會喜歡自家妞出去打工,有些人甚至還會覺得那是自己無能的表現——而秦渡又是這種人設。
因為,如果他拒絕的話,許星洲覺得自己會和他吵一架。
許星洲堅定地認為自己那點可憐巴巴的財政不能受秦渡的影響。她本身也不算缺錢,父親雖然不愛她卻也不虧待,許星洲打工純粹是為了自己攢小金庫外加好玩而已。
雖然許星洲嘴上喊想當他這種有錢人,可是他如果真的要逼許星洲當金絲雀闊太太,許星洲絕對反抗得跟1921年的老上海老北平似的……
她相當喜歡和人打交道的工作,暑假做過大型活動誌願者,也去便利店做過收銀員,收銀員工資不高,但是許星洲拿到工資後就出去旅遊了。
她今年暑假實習泡湯,但總還能有點彆的安排。
秦渡:“想去做什麼兼職?”
許星洲想了想道:“……圖書館吧,我今年不想做太累的。”
秦渡痛快道:“行,圖書館就圖書館,你去吧,打工賺我的房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