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2 / 2)

我還沒摁住她 星球酥 9844 字 8個月前

“——畢竟人生這麼長。”-

…………

……

八月盛夏,柳丘學姐背著一個行囊,離開了她生活了近六年的城市。

她買了十六個小時的綠皮火車T1462,搭上火車去了北京,去那裡上編導專業課輔導班。

人生又能有幾個六年呢?

柳丘學姐曾經說她來上學時就是走的上海火車站,那個站似乎是全上海唯一一個還能走K字頭和T字頭的站點了——那個站外麵猶如迷宮,廣場寬闊,卻奇形怪狀,連地鐵站都長了一副和人過不去的嘴臉。

而戲劇化的是,柳丘徹底離開這座城市的那一刻,也是從那個火車站走的。

許星洲後來總是想起,柳丘學姐在安檢通道前,最後向外看的那個——充滿酸楚和希望的眼神。

她們都曾拿著錄取通知書,背著一袋袋的行李拖著大拉杆箱,在那一年九月二日的驕陽下尋找新生群裡反複提及的、位於北廣場的接站大巴——那些來自外地的孩子幾乎沒有不渴望能在這城市留下,然後擁有一個家的。

二十四歲的柳丘學姐,在六年後,背著一無所有的行囊離開。

許星洲為她難受了許久,卻又無法不為她的勇氣和選擇感動。

……

二十歲的許星洲趴在桌上,一抽鼻涕,用手指擦了擦眼眶……

趙姐關心地問:“小柳走了,你就這麼難過?”

許星洲抽了張紙巾,擦了擦鼻涕,說:“嗯、嗯……受學姐這麼多照顧,最後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而、而且……”許星洲抽著鼻涕道:“我的假期社會調研寫歪了,調研方法和統計方法都有問題,我男朋友昨天晚上隨便瞄了兩眼就給我指出來了好長一串毛病!現在又得徹底推翻重來,我的暑假隻有七天了……”

趙姐同情道:“……真慘,我兒子的社會實踐報告也還沒寫,現在在家補作業。”

許星洲想著秦渡指出的問題,充滿希望地問:“趙姐你兒子今年……?”

趙姐說:“小學二年級。”

許星洲:“……”

……

圖書館下午明媚至極,許星洲抑鬱地坐在一堆紮小馬尾戴頭箍的小學生中間,做著自己的暑假作業。

高中老師說,大學裡沒有暑假作業,都是假的。

她高中時期的所有朋友如今沒有半個是有閒的,他們要麼是社會實踐報告要麼是社會調研,或者就被迫出去實習做誌願者充實簡曆,總之愉快的暑假完全不可能發生……

最淒慘的當屬讀師範的幾位朋友,在師範就讀生其中,最慘的一位當屬一位男生——他從高中時寫字就相當醜,於是他大學的粉筆書法課理所應當地掛了科,接著就順理成章地喜提六本字帖的暑假作業外加社會實踐報告一份,左手補考右手作業,站在寶塔灣就能聽見長江哭的聲音。

如今他在同學群裡瘋狂求購大家寫完的字帖。

許星洲想起學姐的離去,又想起秦師兄——接著,她對著電腦屏幕,又歎了口氣……

“——星洲?”

她旁邊的姚阿姨關心地問:“怎麼了?一下午都唉聲歎氣的。”

許星洲一愣,沒精神道:“……誒?啊……沒什麼……”

姚阿姨十分堅持:“有什麼不好解決的問題?和阿姨說說看。”

許星洲挫敗地搖了搖頭。

——這已經是老問題了。

這些令她唉聲歎氣的東西,甚至從她發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存在。許星洲在無數個夜晚中意識到自己與師兄的不相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家庭鴻溝,和那些所複蘇的、許星洲的骨子中銘刻的對一個家的渴望,和對‘不相配’一事的、近乎逼人逃避的恐懼。

許星洲害怕得要命,卻又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許星洲不知道該如何對彆人說,也懼怕彆人的嘲笑,那些她的認知中存在的‘門當戶對’與‘豪門聯姻’。更可怕的是這些東西並非杜撰,而是真實存在的。

許星洲望向姚阿姨。

姚阿姨看上去至少已經四十多歲了,她是一個天真善良的人,卻又活得極其通透、人情練達。許星洲對這個年紀的人的現實感有著極其明確的認知——四五十的人已經非常現實了,何況姚阿姨還天天想著勾搭自己做她兒媳婦,總之不可能看好許星洲和秦師兄。

但是姚阿姨卻說:“星洲,我們也算認識一個暑假了呀。”

許星洲:“誒……?”

“我們都認識一個暑假了呀!”姚阿姨皮皮地眨了眨眼睛:“阿姨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所以,星洲,阿姨請你喝杯咖啡。”

“——我們去聊聊好不好?”-

…………

……

大概是瘋了。

星巴克裡咖啡豆磨碎的香氣撲鼻,落地櫥窗灑進碎金。分明是下午時分,人卻不太多,姚阿姨笑著和熟識的店員女孩點了點頭。

許星洲撓了撓頭,靦腆道:“阿姨,不讓你破費啦,我自己買就好。”

姚阿姨說:“大學生能有多少錢——”

“可是我現在有工作了的嘛。”許星洲笑道:“阿姨,還是我請你吧,你都請我這麼多次了。”

姚阿姨就不再推辭。

許星洲點了一杯紅茶拿鐵和一杯美式,兩個人在窗邊落了座。

姚阿姨抿了一口美式,莞爾笑道:“星洲,你居然還知道我的口味的?”

“嗯?加糖去冰多水嘛——”許星洲笑了起來:“阿姨,不是我吹,我討我家後宮歡心就是靠我的細心!沒有人不會為細心的我淪陷!”

姚阿姨笑得發抖,說:“行吧,行——來,說說看,你一下午都在歎氣些什麼?”

許星洲停頓了一會兒……

要不然裝作是作業的問題算了?許星洲那一瞬間閃過一絲大膽的想法,接著就聽到了姚阿姨的聲音。

“——除了作業。”姚阿姨冷酷地說。

許星洲:“……”

“如果你和我說你的暑假作業的話,你就是在糊弄我,”姚阿姨漠然地說:“請我喝咖啡就是為了緩解糊弄我的愧疚。這種招數我五歲的時候就用過了。”

許星洲:“……”

這是哪裡來的秦渡的精神摯友!許星洲簡直驚了,覺得倆人分析的腦回路都一毛一樣……

許星洲:“嗚好吧……”

“是、是這樣的,”許星洲愧疚而痛苦地道:“阿姨,我……確實是我男朋友的原因,我以前沒有提過他的……嗯,他的家庭。”

對麵的姚阿姨一怔。

“是、是這樣的……”

許星洲羞愧得耳朵都紅了:

“……他家,其實,特彆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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