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玻璃問世後, 初始之時,胡玉林以為, 玻璃僅能作窗戶之用。
後容奚以玻璃建造暖房,他便知,玻璃還有此般用處。
而如今,麵前少年笑容溫雅, 口中所言卻令胡玉林驚異連連。
良久, 他方尋回神誌, 笑道:“大郎,你究竟還有多少巧思?”
少年之才,如巍峨高山般, 令人隻能仰望。
容奚無奈一笑,“玄石兄莫要打趣我, 方才我已闡明來意, 不知玄石兄有無共謀之心?”
“能與軍器監共謀,是我之幸。”胡玉林眸中儘是動容, “若無大郎, 我又何來福氣,能為朝廷做事, 且有利可得。”
他是真感動。
容奚笑道:“玄石兄言重。奚數月前初至濛山,若無玄石兄照拂, 也斷不會有如今光景。”
他所言非虛。
若遇黑心商賈, 以容奚當初弱勢之態, 定行路艱難。然胡玉林不欺少年弱勢, 不奪功績,助容奚名揚天下,所作所為,皆顯義氣。
容奚亦感激於他。
“哈哈哈,”胡玉林灑然一笑,眸中情意綿綿,揚手舉杯,“你我情誼,皆在盞中!”
言罷,一飲而儘。
容奚朗笑,亦豪氣乾雲。
暖水壺之事敲定,容奚相信,憑胡玉林之能,定不負期望。
兩人推杯換盞,於室暢飲。
秦恪尋至,見容奚醺醺然,正欲往胡玉林身上倚去,他急步上前,以掌心撐住容奚腦袋。
“郡王?”胡玉林搖晃起身,微微行禮。
秦恪未看他一眼,徑直橫抱起容奚,離開胡宅。
懷中少年並不安分,劈手拍在秦恪頰上,叫胡玉林瞧見,心中一驚,唯恐容奚惹郡王不快。
卻見秦恪麵露無奈笑容,眸光極寵溺。
腦中轟然炸響,胡玉林踉蹌絆倒在地,目露震驚。
秦郡王待大郎,竟是那般心思?大郎呢?是否同樣?
胡玉林心中震動,容奚絲毫不知。
他正枕在秦恪腿上,迷迷糊糊隨馬車搖晃。
“日後定不讓你飲酒。”秦恪伸手在他臉上輕掐一記,半是責備半是無奈。
容奚將他揮開,翻身一滾,幾欲掉下去,幸秦恪手疾眼快,急忙將他撈回懷中。
回宅後,秦恪抱他去臥房。
剛觸及床榻,容奚就睜開雙眸,似有水光閃爍。
“秦肆之,你怎麼來了?”
他腦子尚不清醒,說著胡話,落入秦恪眼中,卻可愛非常。
“接你歸家。”秦恪替他脫鞋去襪,褪去外衫,將衾被撚得嚴嚴實實。
容奚迷蒙“哦”一聲,複閉目沉沉睡去。
少年睫毛纖長挺翹,麵如白玉,有緋紅氤氳其上,唇色水潤殷紅,極為好看。
秦恪凝視片刻,忽俯身於他額上落下一吻,尚不覺滿足,又在他唇上輕啄一記。
容奚沉浸睡夢中,猶不可知。
翌日辰時,容奚從夢中驚醒,腦袋悶疼,洗漱穿戴完畢,劉子實敲門而入。
“郎君,三郎君已在院中等候多時。”
容奚微驚,生出幾分慚愧,至院中,見容墨低首佇立,手中捧書。
“三弟,書已讀完?”
此書較第一本更為深奧,容墨僅花費數日,便已通讀,天資確實不俗。
容墨未答,隻翻開一頁,書頁內夾一紙條,紙條上寫明疑惑之處。
見他如此好學,容奚自然不會扼殺天性,告知劉子實莫要等他一起用膳,遂引容墨至書房,耐心講解 。
他每釋惑一處,容墨眸光就愈亮一分,到後來,竟直視容奚,聽得極為癡迷。
釋惑完畢,已是巳時。
容奚雖腹中饑餓,精神卻足。難得碰上資質不俗的學生,他心情激動,在所難免。
“你回去再細細揣摩,我抽空編寫題本,你屆時一一作答,若無錯處,我再予你新書。”
容奚溫和笑道。
容墨眸光顫動,唇角牽動,似是想笑,卻又收斂住。
兩人相攜至膳堂,劉子實捧盤至,低聲關切道:“郎君,不按時用膳,傷身。”
“就這一次,以後不會了。”
容奚自知理虧,連忙表態。
須臾,他忽想起某人,問:“子實,郡王何處?”
劉子實誠實答道:“郡王早膳後去工坊了。”
“可有留言?”
“並無留言,”劉子實見容奚眉頭微蹙,小心翼翼道,“郎君,仆觀郡王走時,神色似不愉。”
不愉?
容奚忽有些心虛。
他昨日醉酒,今日又忘記用早膳,依秦某人性情,定是惱他不顧身體。
“子實,替我牽馬,我去工坊一趟。”
容奚吩咐完,迅速啃完蔥餅,起身道:“三弟慢吃,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言罷,急步而出。
容墨未應聲,粥匙卻停頓片刻。
雪泥飛奔至工坊,容奚跳下馬背。
如今軍器監即將竣工,監所修建完畢,格局清晰明朗。
監外有駐兵看守,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容奚乃軍器監核心人士,可隨意進出。
監所中心為辦公處,供監令、監丞日常辦公之用。
其外工坊,成八卦陣型散布,以眾星拱月之態,緊密環繞監所公衙。
容奚徑直入公衙,尋到程皓,卻不見秦恪。
“程叔,郡王何處?”
程皓見他麵色略有焦急,關切道:“發生何事?郡王辰時三刻來此,巳時初離去,我也不知他去向。”
“無事,”容奚笑了笑,“昨日我已與濛山胡氏少東定契,暖水壺由胡氏易賣。”
胡氏早已因新器新物揚名,程皓亦知曉,他頷首道:“胡氏經商有道,與之共謀,定可得利。”
兩人商談片刻,公衙外忽傳馬蹄之聲,容奚立刻起身,急步至衙外,於石階上,抬首見秦恪。
男人麵容沉肅,一身玄衣,更顯其冷峻威嚴。
他下馬後,轉首見容奚,神色驀然柔和,眉眼處俱生笑意。
容奚心中一喜,他沒生氣?
“瀾之,”秦恪與他相攜入內,邊行邊道,“朝廷已撥款,令濛山先行試驗分渠之法,若能得利,魏國各地將儘皆效仿。”
容奚聞罷,眉間俱生喜意,“甚好。”
“下官求教郡王,何為分渠之法?”
程皓忙於工坊之事,並未聽聞修築溝渠一事。
容奚向他闡明,他豪邁大笑,“先有磷肥,後有分渠,大郎,若今年濛山縣畝產高於往年,你當得首功!”
“程叔言重,農民方為根本。”容奚自謙道。
且磷肥雖已問世,卻難以推廣。對農夫而言,與其耗費錢帛買磷肥,倒不如使用人畜排泄之物。
三人隨後針對工匠分配事宜,進行細致商討。
軍器監核心為武器製造,外圍則製造暖水壺等日常用物,作為賺取錢帛之法。
參與武器製造者,其生平及祖上八代,必須清清白白,無一絲一毫錯漏之處。 且匠人自身技藝,當為佼佼者。
外圍工匠不必如此嚴格,祖上三代無違法犯罪者,便可參與製造。
朝廷依眾人職位,給予相應俸祿。
這批工匠,算是隸屬朝廷,為朝廷做事的公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