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蕩起一片灰塵, 赫崢站在門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榻上靜靜看著他的雲映。
房間淩亂,有分明爭執的痕跡, 雲映的裙擺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烏發散開,垂在肩頭,手腕上大片的紅痕。
赫崢眉頭輕蹙了下,唇角繃直,走進了房間。
冷風從敞開的房門灌進來,雲映瑟縮了下肩膀, 方才那碗藥可能是放久了, 很冰, 她現在胃裡還能感受到涼意。
但是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四肢百骸逐漸升騰起來的燥熱。
她垂著眸,看見赫崢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然後在她不遠處停下, 彎腰撿起了她方才脫下的外衫。
輕軟的布料從他指間垂落,衣衫被遞到雲映麵前, 他問:“你還好嗎?”
其實能看出來,她並不太好。
眼前這一幕其實有些惹人誤會,但赫崢沒去問雲映發生了什麼。
他控製著自己不去看她裸露的肌膚, 見雲映不回答, 他手中動作頓了下, 隨手把衣服給她披了一下。
男人聲音沉冷,在她麵前道:“這件事我會追究,你受傷了,我先帶你回國公府。”
這次是他隨行護送, 裴衍在他眼皮子底下策劃這些,未免太膽大妄為了些,若是他今日沒有跟來,那還真不太好跟雲安瀾交代。
雲映仍然沒有回答。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有些說不出來。
胃裡的涼意褪去後,這所謂烈性藥的威力才真正展露出來,她嗓子說不上來是癢還是什麼,總之她被迫張開唇,這樣呼吸時才好受一些。
她心跳飛快,赫崢身上的冷香開始變得明顯。
雲映掐緊掌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不想在他剛來就展露醜態,至少在此刻給他留下一些好點的印象。
她低著頭,有些艱難的開口,隨口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而且還是一個人過來。
她中途昏睡了一段時間,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雲漪霜去了哪。
但依著雲漪霜的個性,大概率是自己跑了。
不過,她能在跑之前把那個男人帶到門外還從外麵鎖了門,就已經不錯了。
還有最重要的,按照他們的計劃,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裴衍應該過來了才是。
赫崢聽出她的勉強,微微眯了下眼,道:“這很重要嗎,你還有心思跟我閒聊?”
雲映扯著嘴角笑了笑,她確實沒心思跟他閒聊,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彆的,不能直說,否則他又要生氣。
他若是生氣,還要警告她不準看他,很麻煩。
但話說回來,她沒喝過這種藥,對這種事了解也不多,隻在年少的時候,不慎撿到過一本圖冊,隨便看了幾眼,不太感興趣就沒細看,倒是忘的差不多了。
早知道當時仔細看看了。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強迫自己清醒,問他:“裴衍……他不是該過來了?”
赫崢隨口道:“他?躺外麵呢。你想見他?”
雲映搖了搖頭,她說不下去了。意識一會清醒一會模糊,四肢好像再被什麼東西啃食一樣,又痛又癢。
她沒有辦法再集中注意力聽赫崢講話,明明睜著眼,卻覺得眼前一片暗影。
怪不得雲漪霜那樣形容,她現在就感覺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赫崢見雲映不語,還以為她是真的想知道,便大發慈悲的解釋了句:“我跟著那個姓裴的過來的。”
其實在雲映她們走後沒多久,裴衍便也脫離了隊伍,那時還沒到太史門,他的離開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甚至都沒報到赫崢麵前去。還是他碰巧回頭看見,覺得不對勁,然後多問了一嘴才知道。
裴衍要出城,但他沒說具體是為什麼要趕的那麼急,此時畢竟已經在皇城內,所以他手下的人也不太好問。
但那時他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提前離開的雲映,興許是有昨日的那件事在,他便留心了下。
那時隊伍已抵達太史門,裴衍的身影已經看不見,因為不確定,所以他沒有派彆人過來,而是猶疑片刻,自己策馬追了上去。
不過這樣一說好像會顯得他很關注她,他又補充道:“臨走時,是你爺爺特地找到我,要我照顧你。”
自從雲映回來,雲安瀾找他的次數就比以前要多得多,不管是以怎樣的話題開口,後麵一定會以他的小孫女結束。
想到這裡,他不由合理懷疑道:“喂,不會是你讓你爺爺來的吧?”
他的聲音模糊的傳進她的耳膜,雲映心想,他怎麼還是這樣,什麼都要認為是她故意的。她想笑一笑,但又笑不出來。
外麵嘀嗒聲仍在繼續,唯一的清涼是敞開木門帶來的冷風,房內寂靜到能聽見少女急促的呼吸,仔細看去,她的身形甚至有些顫抖。
看來是真的不太好。
赫崢沒再多言,他直接伸手想把她抱起來,然而他才傾下身,原本靜默的少女在此時忽然抬手,慢吞吞的摟住了他的脖頸。
好像一片雲朵貼近他,赫崢動作倏然一頓。
少女滾燙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側,帶著點難以言說的芳香,纖細的手臂隔著一層輕薄的絲紗貼著他,親昵又曖昧。
即便隔著層布料,赫崢仍能感覺她身上很燙,燙的根本不正常。
赫崢一下反應過來,此刻還算冷靜,一側眸就看見了桌上還帶著濕跡的瓷杯。
男人扣住她的手腕,神情冰冷道:“……他們給你喂藥了?”
雲映沒聽進去他的話,她隻恍惚看向了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瘦削修長,潤澤如玉,隱約可見彎曲青筋,指腹帶點繭,跟以前一樣,掌心溫熱,緊緊握住她時有點微妙的痛感。
她鬼使神差的低頭,碰到了他的手指。
赫崢手指僵了僵,覺得頭皮好像炸了一下,如果不是藥物,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下意識蜷了下手指,皺著眉收回手,立即道:“你等一等,我先帶你下山。”
“這種藥應該不難——”
他還沒說完,雲映就啞著嗓子補充道:“……大夫解不了。”
她聲音細弱,好像說的是件多麼無關緊要的事。
而赫崢卻臉色一沉,道:“你說什麼?”
雲映低聲重複道:“解不了。”
赫崢眸色沉暗,抿唇不語。
他本身對這類東西了解不算多,所知都是查案時卷宗記述的。
當今市麵上的合規的藥多為助興之物,隻會讓人在行房事時增性.欲以此提升體驗感。
那些能夠驅使人的意識,模糊理智的藥,早在幾年前就成了禁物。雖然仍有人暗地裡用,但多情況都不嚴重,冰水或是大夫都可解。
但從今年起,暗市裡流行起了另一種藥,這種藥藥效強烈,反應明顯,中藥之人身體會漸漸變紅,四肢會出現細小的紅點。
說是藥倒不如說是蠱,一個時辰內若不與人行房,就會漸漸失去意識,再不會醒來。
他垂眸去看雲映,她渾身泛著粉紅,紅唇微張,手背上開始泛出紅點,身體正細細微微的顫抖著。
外麵還在下著小雨,泥土濕潤,山上枯樹新發綠芽,被雨水洗的發亮。
木屋內與他進來時彆無二致,混亂,濕悶,帶著一點血腥。
周邊寂靜,可是好像一切都因方才那句話而翻天覆地起來。
他的確是來確認雲映安危的,無論是雲安瀾的囑咐,還是他本身職責,但也僅此而已。
空氣開始變得憋悶,雲映動了動手腕,赫崢握她的力道便鬆了些,她靠在赫崢身上,男人的臉在她眼裡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她忽然仰起頭靠近他,那張挺潤的紅唇貼向了赫崢的側頸,像一個輕輕的吻,有點癢。
攜裹著山野冷峭的春風,觸感輕柔炙熱,讓他再次想起那日少女纖細的腳踝。
這不是他第一次忽然想起,隻是遺憾的是,他此前沒有見過,所以他每一次都想象不出來白襪之下是什麼樣。
她的唇漸漸下移,赫崢忽然驚醒,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擰著眉,冷聲對她說:“彆對我抱有什麼希望,我不會幫你。”
“現在下山,我可以幫你挑個人。”
可雲映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她被迫仰著頭,脖頸纖細脆弱。衣服已經垂至手肘,少女肩頭圓潤,鎖骨陷出秀美的弧度,緋紅蔓延到她的耳朵,徒增嫵媚。
赫崢目光刻意避開她的身體,這副身體的主人卻又攀上他的手,跟以前一樣,目光柔軟的看他。
她好像篤定他會幫她。
不過一會的功夫,她手背上的紅點已經蔓延到了手臂。
赫崢知道,她已經等不到下山了。
除非他現在去把裴衍弄醒。
雲映低了下頭去吻他,見他不躲,她又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