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揉了一把臉：“向老師的妻子懷著六個月的身孕，去找向老師，被人推了，師母差點一屍兩命……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大家都說，孫老師和向老師也出不來了，現在人都不知道在哪裡，孫老師家都被抄了……” 陸振軍精神一震：“你這些話，都聽誰說的？”他畢竟在軍隊裡，對於政治上的事情，總有一些敏銳度，就算遠在部隊裡，沒聽到什麼風聲，但從陸小妹的描述裡，也已經察覺到了這一係列事情背後的不簡單，他甚至有種風暴欲來的感覺。 條件反射高度緊張，第一時間看了一眼屋裡的孩子，大寶正帶著二寶一起搗鼓著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並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他稍微鬆了口氣，繃著臉看向陸小妹：“以後這些話，不要隨便說了。現在上麵方向不明，當心禍從口出。何況你們還是學生，這些事，你們操心也管不著。” “還是什麼學生啊！這一停課，幾位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幾位學長想要團結大家向上請命，為幾位老師證明清白，可好多人都被師母那件事給嚇住了，竟然一個個都退縮了！當真是人情冷漠！”陸小妹一臉憤憤不平，“二哥，我真沒想到你也這樣，明明大家都知道幾位老師人品正直，嘔心瀝血，為什麼不能為老師作證請願？！！不就是自私自利，害怕危及自身——” “夠了！”陸振軍一巴掌拍在了陸小妹肩上，他用了點力氣，直接打斷她，“這些話你心裡想想就罷了，彆亂說話！局勢不明的時候，你總不想你的老師還沒被放出來，你自己就因為口無遮攔先出事吧？” 語氣低沉，明顯帶著不悅，陸小妹還想說什麼，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二哥，對不住，我就是心頭窩火，我不會再亂說話的。” “你知道就好。以後我不在家裡了，爸媽還需要你好好照看，彆想這些了。”陸振軍也不想再說多的嚇唬她，明白她是真的壓抑極了才會忍不住爆發，也是在他麵前才這樣，她自己還是有分寸的。 陸小妹點點頭，努力不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嗯，二哥，我都知道的。剛剛就是一時沒忍住……我記住了。” “行了，不說這個。”陸振軍岔開話題，“這段時間家裡怎麼樣？”他說著看了一眼房間，看到大妹在房間裡看著大寶二寶玩耍，他才皺著眉頭，“大嫂，這兩天回來過嗎？”一個母親，小半年見不到孩子，聽聞孩子回來了，怎麼也該想辦法來見一麵吧？ 更何況這麼小的孩子，對母親的依戀是天然的，陸振軍也希望大妹不要那麼小心翼翼，如果有母親的愛，應該也會讓她感覺好一點。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不想讓敏感的小丫頭聽到了多想。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陸小妹本來勉強平靜下來的臉色，一下子又充滿了鄙夷：“彆提了，她還知道有孩子？還會回來看孩子？小寶才一個月她就走了，孩子哭得哇哇叫，她都那麼狠心頭也不回，回去你猜怎麼著？一個月都沒到，一個月，就改嫁了！”陸小妹壓低了聲音也壓不住憤懣，伸出一根手指在陸振軍眼前晃著，“以前真是一點沒看出來，大哥在的時候，她人多好啊，誰不說她賢惠能乾又聽話？誰知道大哥一走……”陸小妹搖搖頭，都說人走茶涼，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嫂這也太狠心了。 陸振軍臉色也不好看，但到底不喜歡背後評人是非：“各人有各人的難處罷。” “難處？什麼難處？就她那個媽和那個兄弟？”陸小妹聲音一昂，然後猛地頓住，起身看了一眼房間裡，大妹正在翻她帶回來的畫報書刊，專心致誌的模樣，應該什麼也沒聽見。她走過去，把門關了。 回頭她又繼續說道：“以前爸媽總說她孝順賢惠，就算她總往娘家搬東西，隻要不太過分，家裡日子也沒那麼難過，爸媽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反而還說她這是孝順，貼心，不能說嫁出去的女兒就潑出去的水。可結果呢？這一回、你看看這一回！她倒是真孝順了，大哥一沒了，廠裡給的撫恤金她全都拿走也就罷了，竟然被她那娘家攛掇著，要把大哥空下來的位置給她娘家兄弟！” 陸小妹越說越窩火：“大哥當初本來就是替的媽的工作，如今大哥沒了，媽想著她還要帶小寶，才不得已自己頂替回去，也是想著以後萬一大妹或小寶沒考上大學分配不了工作，就總有一個能替媽的工作，也好有個飯碗。可她呢？就聽她娘家攛掇的，說媽都是為了小弟，是把大哥的工作搶給小弟，非要讓她那娘家人上門鬨，要把大哥的工作留給她那娘家哥哥。” “我看她真的叫她娘家把腦子洗壞了，媽還指望著小弟考大學，就算考不上大學，等小弟大了，爸都退下來了，小弟要替那不都替的是爸的工作，還能怎麼搶這個工作？”陸小妹一臉義憤填膺，“其實，我看她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自私自利，隻想著往娘家要好處。二哥你說是不是？真是要到這種關頭才能看清人！” 陸振軍心裡其實不太能體會到陸小妹這種強烈的被背叛的感覺，畢竟他又不常回這個家，對大嫂吳秀蘭更沒什麼印象。如果不是撫養大妹，他甚至提都不會提到她。 “你都知道把人看清了，還這麼氣憤做什麼？”陸振軍淡淡道，“她再怎麼樣，也給大哥留下了血脈，想想這個，彆氣了。” 提到大哥總是讓人悲傷，陸小妹這次卻反彈了更多的氣憤：“還說留血脈，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大哥出事的時候，她懷著小寶都快七個月了，你知道她乾了什麼事？她自個兒偷偷去問了醫生，還能不能把孩子打掉！還是醫生說月份大了，不能打，才保下了小寶！這事兒彆說你不知道，我知道，都是我老師帶我去醫院，才聽人說起！我都不敢告訴咱爸媽！” 陸振軍是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兒在裡麵，他似乎能理解陸小妹那種激烈的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