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警笛聲、救火的聲音、來來往往的人聲,各種聲音驚醒了已沉睡數年的爛尾樓。
宋左頂著小護士的白眼,跟救護車上的何銳聊了兩句,心裡大概有個譜後穿過人群找到了正做筆錄的謝亦白。掃眼大白狀態還不錯。之前的爆炸說是反應快也好,說是運氣也好,並沒怎麼受傷,隻穿的襯衫被毀的差不多,燎了半身的泡。
“左哥你來了。”
負責做筆錄的是一個入職沒多久的小警察。實習時還跟了謝亦白一段時間。看宋左的視線落在謝亦白身上,趕緊說:“剛剛上過藥了,白哥沒什麼事,養幾天就好了。”
謝亦白跟他笑笑,把寫好的筆錄遞過去。
“白哥、左哥那你們聊,我先去忙了。”小警察說完拿著筆錄離開。
宋左繞著謝亦白又看了一圈,把手裡的水塞給他,嘖嘖道:“你這最近真是多災多難啊,是不是該去哪裡拜拜。”
“滾蛋!你還信這個。”謝亦白接過水就要走。
宋左喊他:“誒?你去哪?聊聊唄。”
“我去看看小魚。”謝亦白頭也不回道。--
宋左:“……”
謝亦白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了楚予。此刻楚予正曲著腿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爛尾樓前的台階上,胳膊搭著膝蓋,整張臉埋在胳膊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有些擔心地走過去。“小魚沒事吧?”
楚予仰頭,慘白著一張臉:“我沒事。”
他這個樣子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謝亦白坐他身邊正要說什麼,有風吹過,帶來一股肉烤焦的味道。楚予猛地轉身乾嘔起來。雖然之前謝亦白捂著眼睛不讓他看,但幻覺裡活人像蠟像一樣在火中消融的畫麵他根本忘不掉。並因為現場情況不清楚更易讓他腦補。這股肉焦味仿佛開關,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惡心再度翻騰起來。
謝亦白自己見慣了各種惡心慘烈的場景,並不覺得什麼,但楚予難受的模樣卻讓他心中一顫。“喝點水緩緩。”他把宋左那瓶水塞楚予懷裡,抬手輕輕給楚予拍著背。
楚予擰開水喝了口,總算覺得那股惡心的味道消散不少。
“何銳沒事吧?”想到什麼他低聲問。
“沒事,燒傷也不是特彆嚴重,剛剛送上救護車時神智還很清醒。”謝亦白知道他擔心什麼,回答的十分詳細。
楚予嗯了聲,看著謝亦白身上破破爛爛的襯衫和露出來滿是燎泡的肌膚,神情懨懨地低下了頭。之前在爆炸中他被謝亦白保護的很好,身上幾乎沒有燒傷,隻在撲倒在地時手臂蹭破點皮。
如果是他保護了謝警官沒事就好了,偏偏謝警官因為他被牽扯進來,又為了救他受了傷……
楚予腦海閃過車裡那個男人趴在車窗上絕望的臉,他看著對方眼中求生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再想到謝亦白的傷,巨大的愧疚和自責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緊了緊手臂,擰好水,整個縮成一團。
這副模樣落在謝亦白眼中,隻覺得心臟似乎被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某種難言的情緒在心裡翻騰。他想到下午楚予跟何銳分開的情景。楚予執意要晚上跟著何銳,他有意無意問車上有沒有滅火器,他放出李杜白吸引自己的注意……是因為楚予提前已經感知到會發生什麼了嗎?
他抱著救人的目的而來,卻親眼看著有人在他麵前被燒死。這種巨大的愧疚感如果得不到疏導,會無聲無息地摧毀一個人。
謝亦白又想到兩人第一次在精神科見麵的情景。當時楚予也是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隨後就發生了幼兒園砍殺事件,他搶在所有人麵前攔下了那個凶徒。
還有之前楚予暗中跟著自己……和這次的情形一模一樣。
謝亦白說不清心裡什麼感受,隻一向堅固的內心好似被什麼強行鑿開一道裂縫。他想說什麼,卻覺得語言在這個時候蒼白無力。猶豫了下,他伸手把楚予攬到了懷裡。
楚予沒有拒絕,把頭埋到謝亦白胸前,仿佛他的懷抱是個避風港。
夜風呼嘯著穿過爛尾樓,周圍人聲鼎沸。兩人誰也沒開口,隻靜靜地在這個角落抱在一起。
好半晌,楚予在謝亦白懷裡低聲道:“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謝警官就不會受傷了。
“小魚沒做錯。”謝亦白加重了語氣。
楚予沉默下來。就在謝亦白擔心之際,又聽到他低低說:“……如果多做一些準備,會不會……”
謝亦白手臂微微用力。他想起自己畢業後分到警隊跟著許隊辦的一個案子,明明十拿九穩,最後卻眼睜睜看著受害者死在麵前。當時他被巨大的愧疚感折磨,一個人站在案發地複盤整個過程。許隊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儘力就好,人不是神,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到妥帖完美。
他不知道楚予有了什麼能力,或許是看到未來什麼的。他理解楚予想要挽救每一個人的心思,但就像許隊所言人不是神,這世上的事不可能事事都如意。
他低頭輕聲道:“彆多想,小魚你已經儘力了,無愧於心就好。”
“……嗯。”
楚予發出了悶悶的鼻音,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滾燙的淚滴浸濕了謝亦白單薄的襯衫,烙印在他的心口。這一刻就像是有開水澆下,滴到謝亦白心尖最軟的那塊地方,又疼又澀。有什麼在眼淚中緩緩發芽,從那道被強行鑿開的裂縫裡鑽出。原本平靜的地麵刹那崩陷,
頃刻間從心臟深處長出一株名叫小魚的幼苗。
“沒事了,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謝亦白語氣溫柔,輕輕拍著背哄道。
楚予在謝亦白懷裡點點頭,眼淚全蹭到了他的身上。
黃色的土狗走到兩人麵前蹲下。
【命定的局限儘可永在,不屈的挑戰卻不可須臾或缺。】
【閉嘴。大王大王,路西法就在這裡,路西法會一直陪著你,就在你身邊。】
【多、多
多也是,主人不要難過了。】
“……嗯。”
楚予帶著鼻音嗯了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六歲他哭鬨著不肯要新爸爸,被母親揍了一頓之後他就再沒哭過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哭了,還是在謝警官和幾個精靈麵前。
事實上親眼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麵前,還是這種慘烈的方式,他又難過又自責。但哭出來並不是因為這個。他也說不清為什麼。
過去無論是幼兒園門口的砍殺,謝警官和黃惜惜必死的命運,他都逆轉成功。他以為這種成功是必然的,是每一次都會有的好運。直到這一次……當有人死在他麵前時,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和某種無能為力。
種種情緒摻雜,就像越積越高的洪水,堵在胸口讓他難受的透不過氣。這個時候謝警官跟他說無愧於心就好,就好似有人打開水閘疏通了河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脆弱,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沒事了,想哭就哭,哭過就好了。”謝亦白低頭抱著他,輕聲道。
【大王、大王。】路西法急的上躥下跳。
楚予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在謝亦白懷裡不肯出來,努力想要把眼淚憋回去。
遠處,找謝亦白做筆錄的小警察和宋左遠遠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遲疑著沒有過來。--
“左哥怎麼辦?還得讓白哥簽個字呢。”小警察看著遠處的一幕又是驚訝又是好奇,跟宋左道。
宋左從他手裡接過筆錄。“行了你去忙吧。我待會去找大白。”
“哦。”小警察轉身要走,抬腿又落下低聲跟他八卦道:“那是白哥小男朋友吧?”
宋左看他。
小警察立刻道:“我沒彆的意思,就是覺得不愧是白哥的戀人。左哥你也看筆錄和現場了吧,那種情況能毫不猶豫跟白哥一起衝上去,是這個。”
他比了個大拇指。宋左笑著擺擺手。“行了知道了,我會把你這句話轉告大白的。”
小警察嘿嘿笑著離開了。
宋左拿著筆錄又看了一遍,聯係何銳說的情況,撇撇嘴,有錢人家的爛事。他靠著身後的警車抽了一根煙,等大白小男朋友情緒似乎穩定下來了,才用腳碾滅煙頭走過去。
“大白。”遠遠的宋左先叫了聲,提醒了句。
謝亦白正倒水給楚予洗臉,回頭看他一眼:“什麼事?”
宋左抖抖手上的筆錄:“還得簽個字。”說完他衝著楚予笑笑,看兩人身
上破破爛爛的樣子,也不像是有紙巾的人,隨手從口袋裡摸了包紙巾遞過去,安慰道:“是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沒事,回去睡一覺忘了就好了。”
楚予道了聲謝,接過紙巾擦了擦臉。除了眼眶稍微有點紅,已經看不出之前抑鬱的樣子了。
宋左看著謝亦白笑,這是他第一次見楚予。之前他嘴上開玩笑,但其實並不清楚楚予是個什麼樣的人。今天晚上見了楚予,想想楚予肯跟著大白一起往火場裡衝,本人又是這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