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明晃晃的苦肉計。
烏曜被推了出來,他一雙金色眼瞳茫然地跟石延對上。
他本是養尊處貴的一國聖子,不像阮雪宗有武功,能徒步大漠黃沙而衣衫不染黃塵。這幾日沙漠奔襲,少年全身變得灰撲撲,樣子十分狼狽,活像一名在西域逃竄的流民,賣慘效果一等一的好。
石延有豐富的生活經驗,他看得出,阮雪宗說的是真話,
少年那腿上的蛇牙咬痕還沒痊愈,甚至還有了各種在沙漠一路走來的刮痕。任何一朵溫室裡的花朵潛逃出來,在沙漠待久了,都會枯萎凋零。
石延沉默了一下,警惕的眼神沒有散去:“他可憐是可憐,卻不是你的兄弟!你這中原麵孔,還是一名高手,跟他根本毫無相似之處,何必在我麵前稱兄道弟的演戲?我想你的目的並不單純!”
說這句話時他麵若霜凍,口氣極為淩厲。
“沒錯,我目的不單純,我為傳說中的西域寶藏而來。”阮雪宗果斷承認了,他很快又使出一招“以退為進”,“如果石首領不收留我們,那就收留他一人吧。我們江湖人習慣了風餐露宿,有沒有一個地方睡都無所謂,可我這弟弟必須尋一個地方庇護。”
阮雪宗注意到,一說是為寶藏而來,男人表情忽然緩和了許多。
一聽這句話,烏曜麵容怔了兩下,拉住阮雪宗的袖子緊張道:“阿古靈,你要把我丟在這裡?”
“是的,在大漠裡你活不下去。”阮雪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大漠也沒什麼可怕,不是有很多綠洲嗎,你隻要不嫌我是一個累贅,我完全可以活下去!什麼獨步沙漠的武功、輕功我也可以現學!”少年雪色的長睫忽然顫動了兩下,缺水嚴重的淡白唇瓣抿了抿,金瞳渙散著完全沒有聚焦,卻充分暴露出他的惶恐,“反正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
阮雪宗的理由本來隻有五分,但烏曜這一番話,卻讓理由變成了七八分。
男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冷冷道:“看在你們幫我尋人的份上,我可以收留你們,不過……若你為那虛無縹緲的寶藏而來,那恐怕要空手而歸了。”
流逐之地作為一個地下勢力,不少手握中原藏寶圖的人曾妄圖混入,最後都無功而返。
石延在西域這片區域待著,見多了也見慣不怪。
阮雪宗一行人順利混入。
直到有人領路,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座焦黑廢墟的城鎮之下,居然有一座宏偉的地下城市,順著鋪滿大紅色地毯的石頭階梯而下,一座曠古城池映入眼簾。古城的雕梁畫棟奇異萬分,牆壁上全都是諸天神佛的浮雕壁畫,祥雲繚繞,神鳥飛揚,隻是因為歲月侵蝕,彩繪油漆脫落了許多,但哪怕是脫落了也足夠人想象強盛時期,這個國家是多麼繁華,這些佛像壁畫是多麼神俊。
“這是曾經沙漠古國的建築?”阮雪宗發覺道。
石延:“你這個中原人倒是見多識廣。”沙漠裡有太多奇景了,因為河道變化,掩埋著上千艘沉船,甚至還有一些小國因此覆滅,城池慢慢荒廢。
見到石延領人進來,宮殿之中,一個女人麵沉如水走了過來,她身上穿著同款狼皮。
阮雪宗猜測這位女子的地位應該很高,因為女子對石延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最近是什麼局勢你不清楚嗎,居然還領人回來?”
“他們不是可疑人物,是我委托的江湖人,幫我帶回了安老的殘肢。”石延嗓音艱澀得厲害,他拿出那根手指,成功引起女人的驚呼。
女人臉色黯然,反過來安慰他:“安老是自願為你而死,你彆太難過。”
成功安慰了首領後,女人重新將目光落在幾人身上,語氣略有不滿道:“他們帶回了安老的手指,你感謝之後就完了,怎麼把人給帶回來?你這四處撿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沙漠女子的豪爽直白,從這番話可見一斑。
石延:“飛雙,我這十年來不是一直在撿人嗎,你和安老明明最理解我的理念,知道我在逐放之地下建立一個地下城,是為了庇護那些因戰爭牽連和無家可歸的流民,大家一起相互扶持努力活下去,這些年我從西域盜匪和馬賊裡救了多少人,包括你和安老,你之前不都同意我這麼做麼?”
他猶豫了一下才道:“……你最近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
這句話仿佛一個導火索,名叫燕飛雙的女人忽然歇斯底裡,大聲吼了他一句,“因為現在不一樣了!”吼完後,女人怔了怔,似乎有點發覺失言了,緊了緊身上的狼皮外套。
石延皺眉道:“有什麼不一樣?現在地下城的產出十分穩定,大家都在努力耕耘,日子欣欣向榮,比以前一無所有都要好。”
燕飛雙不說話了。
阮雪宗在一旁站著。
很快他發現女人冷漠的眼神,在見到他的臉後忽然停了,眼神閃過一絲驚豔和打量,最後化為了一抹濃濃的深思。
石延又安撫了一下,燕飛雙嘴裡似乎有千言萬語,最後都化為了輕輕一句歎息:“你說得對,我們這裡就是一個世外桃源,人人應該團結起來,不該有無意義的爭吵。不過這一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兩個首領和解了。
五彩斑斕的黑身為玩家,看完了這段地下城過場劇情,隻感覺茫茫然然,因為他實在不明白,這一對夫妻為什麼吵架,為什麼又和好了。
阮雪宗目光望向牆上的佛像,這尊距離他最近的佛像有三米高、未剝落地方的漆身色彩美豔,佛像麵部輪廓飽滿,那一雙眼慈眉善目,好似能洞察所有的世事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