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天剛蒙蒙亮時,從扶桑學宮而來的學宮仙使抵達滄浪殿外。

今日是質子正式進入扶桑學宮的日子,學宮安排了兩名仙娥作為接引。

時辰尚早,兩人本是來督促質子早起做準備,誰料推開虛掩的殿門,就見雪衣少女正端坐案前,埋首在成堆的典籍中認真翻閱。

聽到推門的響動,她略有些意外地抬起頭。

“天這就亮了?”

濯纓放下手中書卷,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四肢僵冷,肩背酸痛。

昨夜聽了長孟那番話後,她便不太能睡得著。

正好她對那些仙術典籍頗感興趣,便起來翻看,沒想到這一看便手不釋卷,再回過神來便已至天明。

“仙使稍等片刻,我修整好儀容便隨你們去。”

桌上的人魚燭可長明不熄,但燭淚融融,能看出至少燃了一夜。

兩位學宮仙使對視一眼,有些訝異。

她負責接引學宮新人多年,初入天宮的仙人,要麼沉醉於仙界景致,要麼設法打聽扶桑學宮,還有的剛來就想方設法要拜訪天宮眾仙。

像這樣初來乍到,先埋頭看一夜仙術典籍的人,真是見所未見。

濯纓簡單收拾了一番,換上昨日長孟送的那套法衣,便隨兩位仙娥出門。

扶桑學宮位於九重天的第四重淩霄天。

仙台正逢春。

淩霄天桃樹芳華,千年一謝,如今正值盛期,一路行來春色盎然,雲霧掩映後更有重重疊疊的白玉仙闕,依稀可聞仙樂嫋嫋。

而在最中央的雲海深處,一道高聳長階逐漸在視野中清晰起來。

濯纓順著無垢長階向上望去,雲海翻湧中,一座建立在神樹上的學宮巍峨佇立。

扶桑學宮到了。

兩位仙使接引她至學宮講舍外,任務便算是完成,接下來自會有仙師接手。

隻不過濯纓還沒等到仙師,倒先等來了一位金光閃閃的仙君。

“——你是赤水濯纓?”

此時臨近學宮開課的時辰,陸陸續續有學子抵達講舍。

前頭來的幾個學子見她這個生麵孔,雖有些好奇,但隻是遠遠看著,直到這個金冠束發,穿著一身繡金仙袍的仙君開口,眾人這才明目張膽地看過來。

誰?

哪個是赤水濯纓?

濯纓迎上對方上下打量的目光,微笑:

“正是,初來乍到,還不知仙君尊名?”

金光閃閃的仙君似乎對她的模樣略有些意外。

愣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下頜微抬,語調不善:

“你父皇毀我仙界宮觀廟宇數百座,說我上清天宮高高在上,禁止仙凡通婚,蔑視人族,不配執掌天地秩序,要推翻上清仙界之首的位置,還天地於百姓——

“當初立下此等豪言壯語,如今卻隻能帶著人族俯首稱臣,還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來求和,什麼人皇,我看,不過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他的嗓音冷漠,齒縫裡壓著不明顯的幾分惱怒怨恨,顯然是為了那些被毀去棲身之地的英靈而不忿。

濯纓早預料到這樣的場麵,並不意外。

“這位可是上清天宮的太子殿下?”

他的裝束並不尋常,要辨認身份不難。

他身旁的人點點頭:“公主猜得沒錯。”

濯纓垂眸道:

“人族供奉仙界眾仙,仙界庇佑天下蒼生,乃自古以來兩族共存的道理,人族從未有過俯首稱臣之時。”

似乎沒想到濯纓還敢反駁,伏曜怔了一下,麵色如頓時如烏雲籠罩,冷笑一聲:

“好啊,既然不願意俯首稱臣,再與我上清天宮繼續開戰便是。”

學宮圍觀的眾人低聲議論起來。

人間界百日大雪,如今隻是耗空了大雍錢糧,要是再繼續開戰,恐怕人間便要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上清天宮護佑人間界千萬年,還從未下過這樣的狠手。

“我並非此意。”

少女抬起頭來,淡若白芍的麵龐浮現一個淺淡笑容。

“本朝人皇煽動百姓,挑起兩族爭端,點燃戰火,的確是人族不敬在先,但錯主要歸於人皇本人,他罪行昭彰,罄竹難書,日後人間後世萬代,提及他的名字,都會唾罵他的罪行,太子殿下罵得極對。”

本欲發作的伏曜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中間。

他皺起眉頭。

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以退為進?”

濯纓極慢地眨了眨眼,明澈的眼底浮起幾分無辜之色。

“我是真心實意讚同殿下所言。”

“你分明就是故作可憐,好博取眾人同情。”

濯纓環顧四周,果然見周圍學宮學子們對這位太子殿下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殿下,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你這話說得太重了。”

“是啊是啊,古往今來國家戰敗,大多推女子出來平息,人家千裡迢迢來天宮為質多可憐啊,殿下想太多啦。”

“人皇與我們仙族再有仇,畢竟也是人家的父親,你這樣當著人家的麵罵她父親,太不禮貌了。”

這群人雖是學子,卻也是正兒八經的仙人,但一個個卻都目光清澈中透著幾分好騙,濯纓頗覺意外。

但細細一想也並不奇怪。

上清仙宮的仙人們都是靠功德死後成仙,唯有舍己為人,對世間有大貢獻的好人,才能積攢下這樣豐厚的功德得以飛升。

好人裡能有幾個聰明的呢?

聰明人都下地獄去了。

“……簡直一群笨蛋。”

太子伏曜冷眼掃過他們,看向濯纓,語帶告誡:

“赤水濯纓,我會盯著你的,若你對上清天宮有什麼不軌之舉,我一定第一個除掉你。”

濯纓微笑:“好的殿下。”

“……”

伏曜拂袖而去。

大約是上課的時辰要到了,看熱鬨的眾學子很快不再圍觀,皆魚貫而入。

濯纓隨大流在講舍內尋了個桌案坐下,環顧四周,戳了戳前桌。

“謝策玄不在這裡上課嗎?”

前麵的人轉頭見是濯纓同他說話,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才答:

“在啊,不過他是道子,有官職在身,不會每節課都來。”

道子是什麼?

雖然不明白,但大概能理解是比較特殊的身份,濯纓頷首道謝。

但願謝策玄是幫她去天醫府打探消息去了。

正想著,原本喧鬨的講舍突然安靜了下來,濯纓抬起頭一瞧,從門外跨入之人身形高大如山,膚色黝黑如炭,氣魄雄渾似有拔山之勢。

他在台上站定,冷冽如刀的目光掃過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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