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吟了小片刻,夏老先生說:“阿珩今後彆再學理了。我打算,讓他轉去文科班。”
話音落,一屋子靜默的氛圍卻沒變。主位的幾人麵麵相覷,仿佛一時反應不過神。
唯有桌尾的少年神色平靜。
最先開口的是夏樹。她望了望宋珩,既不解又怪異,“爺爺,為什麼?阿珩理科學得很好啊。”
夏老先生用餐巾拭唇,剛肅臉龐不怒自威,“上次的意外,不能再有第二回。”
夏樹一頓。
……
事情發生在這次百校聯考之前的一周。
這事說來也簡單。那日體育課,適逢大雪,夏樹所在的文一班應了學生們的請求,將上課地點設置在了體育館內。
青城一中的體育課在每學期期中都會進行一場體測,當天恰好進行到了仰臥起坐考核。
按理說這樣的無氧運動,也不該發生什麼意外事件。可偏偏,當天體育館內有一處金屬搭架還未搭好。換做夏樹躺地考核時,金屬架塌下來。
幸在夏樹躲得快,但金屬架上有一塊尖銳的鏽片還是劃破了她的左臂。血當即流了一地,止都止不住。
體育老師嚇瘋了,連醫務室都沒來得及送,馬上叫了緊急救護車。
路上班主任撥過宋珩的電話。好巧不巧宋珩當天代表學校去參加了物理競賽,並不在青城市內。
好在,經診查夏樹沒被傷到動脈。血在到醫院前便被止住了,之後傷口縫了三針。
這件事的主要責任自然要由學校負責。但也為夏家人敲了一記警鐘。思來想去,夏老先生隻能想到這一個辦法未雨綢繆。
夏樹明白爺爺的意思,打心裡卻不敢苟同,“爺爺,這件事隻是個意外,和阿珩沒有關係。阿珩喜歡理科,你不能讓他轉文科。”
“是啊,爸。”夏雄海也說:“學文學理要看興趣意向,您就算讓阿珩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跟著小木,也難免有不在一起的時候,這未免太矯枉過正了些。”
馬駿聽不大懂這些,但從他們的言語神色間多少也能猜到這對宋珩而言算不上什麼好事。眼睛有意無意瞟向他那邊。
表情有點幸災樂禍。
宋珩沒有看他,睫眸微微半垂。
夏老說:“所以,我也是說和你們商量,具體還是要問阿珩自己的意向。”
他的指尖在木質桌麵有意無意輕點,低沉聲線即便平淡也很有威嚴。夏樹與夏雄海應他的話望向宋珩,等待他的回答。
夏樹的目光湧上急切,小幅度地朝他搖頭。
少年微薄的唇輕抿。
從始至終,宋珩都沒有過什麼表態,直到這一刻,他靜靜抬起眸來,眸中漆黑。
“夏爺爺,我可以轉去文科班。”
-
晚上十一點,宋珩回房。
桌上的台燈被“噠”一聲按亮,淡橙的光暈映亮少年清雋俊朗的側臉。光也一瞬落
他的眼眸裡,很亮。
宋珩的書桌很整潔,桌麵放著幾本書,一杯水。
桌角靜立著一個紙做的小綠樹,手工略微粗糙,卻俏皮,與整體的氛圍稍顯格格不入。
將窗簾拉好,宋珩折回到桌前,從抽屜中一一取出幾個小藥瓶與棉簽放在桌麵。
雲南白藥似乎空了,他在拿起來的時候稍微皺了皺眉。確認是空瓶,闔好蓋子擱到了一旁。
東西都準備好,他輕解開左腕校服襯衫的袖口,小心翼翼挽上兩折。
少年膚色白皙骨節修長,即便是腕骨也生得格外清瘦好看。隻是小臂的皮膚上卻零散分布些許瘀傷,無端增添了絲蒼冽的美感。
那些青瘀看上去有新有舊,大多已經淡了。左掌掌側一道深長的紅痕,從小指骨延伸到腕關節,是新傷。
——這是今天在跆拳道課上練習劈板時不慎落下的。
格鬥類運動難免碰撞,一些小傷小痛也早成了家常便飯。但外傷倒是很久沒受過了,陌生的痛感讓他不大習慣。
沒有白藥,酒精也可以代替。宋珩咬牙,用醫用棉簽浸濕酒精,輕輕蘸著傷。
房門這時忽然從外被輕敲兩聲。
他微怔,下意識起身將左手藏到身後,又將桌上的藥瓶推到桌角,被書本掩住。
果然下一秒房門便被嵌開一條小縫,一個小腦袋從門縫裡探出頭,清甜的嗓音很輕。
“我可以進來嗎?”
“夏樹。”
宋珩看見她,背後的手又藏得深了些。
女生穿著粉白的小兔睡衣,背後好像還神神秘秘地藏著什麼,遮遮掩掩的。
直到走到他跟前,笑意被暖色的燈光浸染。
宋珩問:“怎麼突然過來?”
“嗯……我睡不著。”
他望了望牆上的表,已經將近十一點半。深夜寂靜,靜得仿佛都能聽到窗外窸窣的雪落聲。
夏樹看著他背手的方向,笑著問:“阿珩,你手裡藏了什麼?”
宋珩微頓,身後的指尖微微輕蜷。
“沒什麼。”他一貫清冷的語調裡有不易察覺的柔和,“去睡吧,躺在床上閉上眼,什麼都彆想,過會兒就睡著了。”
她卻好像完全沒聽到,在他麵前攤開手掌,掌心軟白,“給我看看。”
“真的沒什麼。”他輕輕催搡,“去睡,聽話。”
“我不。”夏樹仰起下巴,眸光堅定明亮,有種蠻不
講理似的執拗。
宋珩突然覺得有些無可奈何。
燈光在她的杏眸裡化開碎亮,與她靜靜對視半晌,見她沒有一點讓步的意思,宋珩頗為無奈地彎了彎唇。
“好吧。”
頓了頓,他猶豫著將左手慢慢伸到她麵前。
夏樹咬了咬唇。
指尖在他傷口旁很輕地碰了碰,她看見她受傷倒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過會兒抬頭對他笑笑,隻是笑意稍淺,“我就知道你左
手肯定有傷。”
說著她將一直神秘兮兮藏在背後的東西拿出來向他晃了晃,竟是一瓶嶄新的白藥。
這一次換做宋珩怔住。
“你怎麼知道?”
“我猜到的。”她不由分說拉他在桌邊坐下擦藥。宋珩下意識想收手,強忍住了沒動。
“猜到的?”
“嗯。”
夏樹說:“阿珩習慣用左手吃飯,雖然右手也會,但沒有左手使得好,可今天卻用的右手。而且我給你遞甜點時,一遞就遞到你手裡了,說明你的手一直在桌下,你是故意藏著的。”
宋珩呼吸滯住。
他低眸看她,女孩子的力道很極輕極輕,又仔細,似乎生怕弄疼了他,連眨眼都格外小心翼翼,樣子像是麵對什麼獨一無二的珍寶。
藥液滑在傷口上冰冰涼涼,更多的是帶著疼的刺刺的癢,不大好受,像奶貓爪子撓在心上。
宋珩垂在身旁的右手不由自主握緊。
夏樹察覺到異樣,抬頭,“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聲音軟軟的,歉疚味很濃。
宋珩嗓音微啞,“不疼。”
夏樹頭重新低下去,像是在斟酌著什麼,少頃說:“阿珩,你彆急。”
宋珩目光微微漾了漾,沒太聽懂。
夏樹抿抿唇,亮晶晶的眼睛裡含著堅定,更多的是讓他足夠相信的堅定,“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說服爺爺不讓你轉文科班的,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