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不一樣?”
“衣服。”夏樹重新仰起頭,“今天怎麼穿了黑色的?”
夏樹一直記得的,阿珩喜歡白色,雪白。
這個生於冬季的顏色,就和眼前這個少年一樣,乾淨、清澈、一塵不染。
他也天生適合這樣清冷純潔的顏色,適合漫天凇霜雪露的冬天。
這件羽絨服是當初她為他挑選的,雖然是雙麵,可是他還從沒穿過黑色麵。
“嗯。”
那雙清透的杏眸又軟又亮,讓宋珩無端覺得對她說謊都是一種犯罪,他默默彆開眼,“臟了。”
“這樣呀。”夏樹沒有懷疑什麼,笑語甜甜,“你穿黑色也好看。”
宋珩唇色微白,“走吧。”
今晚沒有興趣課,負責接送夏樹上下學的司機請了假,夏樹下午就收到了夏雄海的短信,讓他們坐公交車回家。
宋珩取錢投幣時,夏樹赫然發現。
“阿珩,你左手怎麼又流血了?”
少年左手腕還纏著她昨晚係的蝴蝶結,他沒有解開,蝴蝶結的兩隻耳朵被掖藏在裡麵,染出了一條紅色。
“可能是剛剛碰到哪兒了,我沒注意。”
他隨口說了個謊,扯了扯袖子想遮。
被夏樹攔住,“你等等,給我看看。”
公交車上沒有位置,兩人隻能在一處空地站著。
宋珩將手抽出來,反帶著她的手放在椅背上,“扶好,小心摔倒。”
“你等等呀。”
她再一次將他的手輕輕拿起起來,不顧站不穩。宋珩想再抽手,可看她小心翼翼捧著他的手看得專注,一時竟沒忍心。
他悄無聲息挪動下位置,用胸膛阻住她可能摔倒的趨勢。
雪天路滑,公交車緩慢地往前。窗外細雪紛飛,霓虹斑駁的光影滑過。
有人往這邊看。
車上還有不少一中的學生,宋珩格外不自然。他臂腕的肌肉僵硬發緊,想問她可以了嗎,就見她輕輕扯開了紗帶。
少年輕吸了一口氣。
繞腕的紗被她很輕很輕地一圈圈解開。夏樹從書包裡取出一張紙巾,一點點輕拭去他傷周的血跡,又用紗帶裹著紙巾在傷口上壓好,抬頭對他說:“好啦,隻能先這樣了,回去要重新包
紮塗藥。”
車廂裡悶沉嘈雜,她輕軟的聲音在一片隆隆的雜音裡,像抹衝破山澗清透溪流。
宋珩用右手將紙巾壓好,指尖僵到冰涼,“嗯。”
用紙巾裹著傷需要時刻壓著,他右手壓左手,就無法再扶著扶手。
夏樹抿抿唇,很快杏眸微亮,從書包裡取出手套。
那手套夏樹帶大了許多,對他來說卻有點小。她格外小心地將手套套在他左手上,鬆緊帶的位置剛好將紙巾
裹住了。
宋珩咬咬牙。
手套是粉紅色的,手背處還縫了一個對很可愛的小櫻桃。這一看便是女孩子的東西,他不由分說想脫掉。
“誒,彆摘呀。”夏樹阻止了他,知道他是嫌這手套過於女孩子氣,偷偷笑了下。
他有些負氣似的抿住唇。
他黑色上衣的口袋太小,不夠揣下手套。夏樹輕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外套衣兜裡,然後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在衣兜上輕拍了兩下,“這樣,彆人就看不見啦。”
宋珩背脊僵住。
車上人多擁擠,沒人會注意到這小角落。整個路途,少年的手就在女孩的衣兜裡揣著,默默攥緊,掌心漸漸回溫。
-
小城冬季的天氣莫測無常,前一天回溫,後一天又驟降。
校園主乾道的雪本來已經掃過了,昨晚一夜雪,又新鋪了厚厚一層。清晨來不及掃雪了,清潔工就在道路上鋪了棕墊,防止往來師生滑倒。
夏樹早上到班級時教室裡已有不少人。亂糟糟的,除了做值日的學生,多數在兵荒馬亂地抄作業。
在門口跺跺腳,夏樹拍掉自己身上的雪花,邊脫外套邊往自己的位置走。
凳子還沒坐熱,她桌前便湊來一個男生,嬉皮笑臉地說:“嘿,夏樹,昨晚數學作業借我抄下唄!”
夏樹輕笑,“好,你稍等我一下。”
她從書包裡找出數學作業本,遞到男生手上時刻意板了板臉,“不過以後你自己寫,下次可不能再抄我的了,不然小心我去告狀。”
隻是聲音又清又軟,沒有一點威脅的氣魄,反讓人心裡直發柔。
“得嘞!”男生爽快應了,抱著作業本小跑回座位。
男生的朋友調侃,“你放心吧夏樹,他下回還得抄你的,也就你幫他。我跟你講他這人不要臉的,對付他你不用廢話,甩他倆大耳刮子就行!”
“你大爺的給老子閉肛!”男生氣急敗壞地去打他。那一片笑哈哈打鬨一團。
夏樹也不禁笑起來。
顧雨淳來的時候風風火火的,身上的雪都沒來得及拂掉就在夏樹身邊坐下,問:“小木小木,我剛聽說你哥要轉來咱班了,真的假的?”
夏樹伸手幫她拍雪花,輕輕蹙眉,“雨淳,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阿珩不是……”
“好好好。”顧雨淳截斷,“口誤口誤,我記得呢,他不是你哥哥,是你的小竹馬。”
顧雨淳和夏樹小時候在一個大院裡生活過,兩家爺爺又是戰友,兩個孩子的友誼自然也不錯。
她也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知曉宋珩與夏樹真實關係的人。受夏樹所托保守秘密。
夏樹說:“嗯,他是要轉來的。”
“為什麼呀?”顧雨淳驚訝:“他理科不是學得很好嗎?轉什麼文科啊。他——”
話未完,她餘光裡瞄到一個人影走進。
蔣月媛冷著張臉走進教室,從兩人的位置上擦過時,還盯著夏樹哼了一聲。
很輕。
顧雨淳沒說完的話頓時全部齊刷刷拋諸腦後,整個人被點炸,“我去她什麼意思剛才?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慣她!你看她整天傲得那二五八萬的樣子吧!好像誰都欠她似的,有毛病吧?!”
夏樹想笑,輕拍她肩膀安撫,“好啦好啦。嗯,她不好,所以我們不理她。”
文一班今天的早自習並不是班任的科目。早自習前,班主任徐玲卻先來了教室。
“今天咱班有新同學來,大家歡迎一下。”
夏樹筆尖停頓,抬頭。
室外的天已經亮了,還下著雪。教室玻璃窗上結了水汽,天地間都是凇霧朦朧的一片。
少年踩著徐玲的話音走進來。
教室裡一瞬靜寂。
……
窗外。
雪落,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