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背後無聲輕笑,語調故作生氣,“你,你給我給我個解釋,你今天又把我丟了,我不開心!”
“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就沒有了嗎?”
宋珩默了默,這次出口的聲音更低,“……對不起。”
見他半分也不提生日的事,夏
樹隱隱有點忍不住了,乾脆自己說:“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聖誕節。”
“還有呢?”
“……”
他半天沒回話,夏樹這回是真的有些氣了,悶悶上前去拽他的胳膊,“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裝的呀?你——”
宋珩知道自己已經躲不過了,隨著她傾扯的力量輕輕回頭,慢慢看向她。
夏樹的眼前出現一張傷痕累累的臉。
她心猛一跳,“阿珩……”
他唇角有鮮紅的瘀傷,額上、鼻梁上也大小零落著的傷痕。似乎不願讓她看見自己這樣,他很快又羞慚地垂眸。
夏樹大腦空白手足無措,雙手輕顫著探到他麵前又止住,似乎想碰碰他又不敢碰,眼圈瞬紅,“你,你這是怎麼了!”
“回來路上,碰到幾個搶劫的小孩兒。”宋珩避重就輕地說:“掙扯了幾下。”
夏樹呆呆看了他幾秒,突然醒起:“藥……塗藥!”
她手忙腳亂去夠他收藥的抽屜。宋珩輕輕將她阻止住,低聲說:“已經塗過了。”
她動作停住,看著他,胸膛裡漸漸有了哽咽的起伏,眼眶也變得濕漉漉的,淚水越積越多,卻執拗著不讓它落下。
不能哭,她不能哭。
阿珩已經很疼了,她不能在他麵前哭。她不能讓他更難過。
“彆哭。”看她想哭卻拚命忍著,宋珩心底發澀,指尖輕撫她的眼角,在眼淚掉落之前拭去,“今天是你生日,要笑,不能哭。”
原來他記得。
夏樹的淚腺像是被他這句話徹底擊得粉碎,更多的淚湧上來。她用手背捂著眼睛,都趁著沒掉下來之前擦去,抽泣聲越來越忍不住。
宋珩歎息,抽出麵巾紙,一點一點輕拭她的淚。
“你為什麼不打回去?”淚水漸漸止住,夏樹用紙巾按著眼,抽搭搭的。
夏樹不知道阿珩的跆拳道學得如何,但聽他的教練說過,他很厲害,普通的人不能將他如何。即便有掙扯,他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如今他變成這樣,那隻有一種可能。
他沒還手。
阿珩打過架。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細節她早已不記得。隻記得是六七歲的時候,她們還住在大院裡。
有不懂事的男孩子們搶她的糖,把她推倒了。他就是那時候突然上前,跟他們打鬥在一起。
那其中有她爺爺上司家的孩子,傷得不輕。那天他被爺爺關在小黑屋裡思過。
等晚上夏老去接他出來,問他知沒知錯,他說:“打人我不對,但我沒錯,下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是記憶裡有關打架唯有的一幕剪影。
那之後,夏樹再沒見過他打架。
宋珩說:“不想生事。”
她張口還想說什麼,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搶在她前麵輕聲開了口,“生日快樂。”
暖
色燈光沐浴,他黑亮的眸望著她,淩冽的傷痕都變得溫柔,“十六歲快樂,夏樹。抱歉,沒有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我才不要生日禮物。”夏樹眼睛紅彤彤,聲線軟糯糯,像隻受儘了委屈的小兔,“我要你好好的!”
他被她這句說得心尖一酸,笑道:“我沒事的。”
情緒漸漸平息,屋中靜下來。燈暈將男孩女孩的身影溫暖包裹。
夏樹哭得懵頭懵腦,手腕碰到衣兜裡一個堅硬的東
西時,恍然想起。
“我,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她將那個視若珍寶的小盒子拿出來,慢慢遞到他麵前。
宋珩輕輕打開來。
盒子裡是一枚木質的項鏈墜,雕工精致,隱隱還散著淺香。
“這是?”
“我記得,你有一個玉墜。”她看著他,瞳眸光亮灼灼,滿是小心翼翼的緊張與期盼。
“我看你不常戴,就想著,是不是因為它太貴重了,你很怕它丟了或是壞了,所以就用木頭製了個一模一樣的。以後,你就可以帶著它了。”
宋珩方才剛見這木墜便認出了它的外觀刻紋都同他那枚玉墜相同。頓了頓拉開一旁最深層的抽屜,又從抽屜中擱放最深的一個小匣子中取出一枚玉墜。
夏樹眼神微亮。
那枚玉墜通體雪白,雕刻紋路精致簡潔,中間嵌著一個很漂亮的“珩”字書法,不知道是什麼字體。
宋珩將兩枚項墜並在一起,果然大小、紋路、刻功都接近如出一轍,唯有的不同就是木墜中間不曾刻字。
當初他醒時,記憶空白,渾身空空,隻有這枚玉掛在他脖子上。
孤兒院的老師每當碰到有信物的孩子都會教他們好好保管,要格外愛護。他們說那很可能會與他們的家與身世有關。
與他的身世有沒有關,他不知道。但這些年,他的確已經習慣性地將它看作是種護身符。放在他認為的安全的地方。
他長久地望著。
“我查過。”見他一直沉默地看著,不說話。夏樹心裡沒底,小聲說:“你的‘珩’字,是玉的意思。”
她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自己的衣緣,“珩是玉,樹是木,你就收下它,就當做是……當做是……”
——阿珩,和夏樹。
宋珩一瞬抬眸看她。
小木墜抵在掌心裡,仿佛突然變得燙灼。
“這是紫檀木的,你彆看它隻是塊木頭,它,它開關光的,可以保佑你。”她好像有點羞,頭埋得很低,雙頰也有點紅,“你彆嫌棄。”
“不嫌棄。”宋珩無聲將木墜握緊了。
他嗓音仍舊喑低,卻溢滿柔和,還有不易察覺的感動,“我很喜歡。”
夏樹的唇角無聲牽起來。
木墜上沒有刻名字。宋珩問:“怎麼沒刻名字?”
“嗯……那個店主說他刻不好,就沒……”她撒了個小小的謊言。
夏樹原本是想刻名字的,想刻自己的名字。
但她轉念想,送給人家的生日禮物上麵,刻著自己的名字,怎麼看怎麼不對味。
可她又不想刻上他的名字,索性就不刻了,一切為他留白。
宋珩頓了頓,從旁拿起鋼筆,在木墜中央劃了兩筆。
筆尖銳利,木身上留下淺淡的印痕。
是一個小小的小樹的圖案。
夏樹看著,滿心驚訝又歡喜,她努力壓著喜意輕聲問:“你怎麼刻了我的名字?”
宋珩說:“我喜歡。”
喜歡你的名字。
也喜歡……
他將玉墜拿起來輕輕係在她脖子上。
玉墜貼膚溫涼,夏樹驚住,“你這是……”
“生日禮物。”
“不行不行!”夏樹連忙拒絕,伸手去解。
這是他唯一的東西,他孑然一身而來,唯有這個從一開始就一直陪伴著他。她一直都知道它有多重要。
宋珩卻按住了她的手,他將她的手輕放下去。
“帶著。”他從未對她用過命令的語氣,這次不由分說。
——珩是玉,樹是木。所以你帶著玉,我帶著木。
就算作是夏樹陪著阿珩,阿珩也一直陪著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