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霍靳珩靜靜看著她朝自己跑來。
傍晚夕陽黯淡,在她的身上流碎了斑駁光影。街上車流湧動,她的身影是四月晚霞裡最美的風景。
身邊敲車窗的人還在繼續,態度隱隱有些急了。
一直小跑到他的身旁,夏樹姣好微笑:“劉叔,您彆急,這個人是我朋友,在等我,不是故意占道的。”
霍靳珩坐在車裡,靜靜凝視著她。
“哦……”那敲窗大叔的麵色微微和順,態度也有所鬆懈。
桐花胡同這一帶的自營小店幾乎都認識夏潄。
他們一家不是本地人,年初才住進胡同,因為忙,時常要打包外賣。
夏家這個小姑娘尤其讓人記憶深刻,漂亮嘴甜性格好,每當來他們家打包飯菜時,他給菜都喜歡給多盛半勺。
劉大叔“嗐”了一聲,“我還說這是誰呢!把車往這兒一杵,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這回就算了,小潄啊,下次你朋友再來,讓他去前麵等,在這兒多影響人呐!”
“我知道了劉叔。”夏樹杏眸彎彎,“真的抱歉,我這就帶他走,您見諒。”
她旋即走到他的車窗旁,指尖輕輕扣了扣窗,輕聲說:“跟我來。”
霍靳珩的心跳緩慢加速。
她說著向前走,在狹窄古舊的人行道上,邊走還邊回顧,看他有沒有跟上。
他緩緩發動車子,就保持在她斜後方一米的位置。目光凝望著她的背影,握著方向盤的手僵緊蒼白。
女孩的腳步踩著細碎的樹影,似乎怕自己跟不上跑車的速度,時不時還小跑兩步。
有那麼一瞬,霍靳珩忽然好希望這條路沒有儘頭。
他就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走,走下去。
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道旁,夏樹停住腳步,折回來對他說:“好了,這裡就可以啦。你快走吧,再往前就是街……”
話沒說完,霍靳珩打開車門站出來,站在她的麵前,“走走嗎?”
夏樹眸光微漾。
……
暮靄沉沉,舊街道上偶爾有三兩汽車川過,道旁的岩牆投射下兩道身影。
一路沿街踩著落花慢慢走,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四月的傍晚風中還帶涼,女孩穿著件過膝的棉布白裙與淺青針織衫,被風吹得略微瑟縮。
霍靳珩察覺到,步子微微緩她一秒。
他褪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輕壓她肩上。
夏樹微訝,輕輕抬起頭。
霍靳珩深色的眸望著她,“風涼。”
“那你呢?”
“我不冷。”
他的外套上還帶著他的氣息與溫度,與她記憶裡溫暖的風雪一模一樣。她不自覺低頭輕嗅,很想擁有的久一些,沒有堅持還給他。眸光落在她的
身上,霍靳珩的腦海裡想起周嵩奇的那些話。
……
今日中午從華壹回到君昱,周嵩奇便報告有關“夏潄”的資料已經整合完成,他可以過目了。
資料上顯示她叫夏潄,今年二十三歲。父親叫夏勇海,母親去世。全家是海城人。還有一離了婚的姑姑夏敏文與表弟馬俊一起過活。
她沒上過大學,十七歲就出來工作了。做過許多工種。
服務員、發傳單、銷售、電話客服……
走了很多路。受過很多苦。
看到其中一處時,他頓住。
“夏老先生過世了?”
“是。”周嵩奇說:“20XX年12月就過世了,我查過,海城在那年之前對他們一家查無此人,估計名字信息之類都是後改的,應該是夏老先生托人所為。”
……
他的胸腔裡有一雙手在緊攥著心臟緩緩壓迫。緩緩在一處夕光明媚處站住,叫她:“夏樹。”
“嗯?”於是夏樹也停住腳步,回眸。
她清透的眸子裡落了夕陽的暖色,霍靳珩望著,話語很緩:“夏爺爺,是怎麼去世的?”
夏樹一頓。
“你都知道啦。”她旋即彎唇笑起來,笑顏寧然,“他生病了,病得很急也很重,就去世了。”
他聲音很澀,“走的安詳嗎?”
“很安詳,沒什麼痛苦的。”
在說這個話題的時候,她很平靜,沒有悲傷,沒有眼淚。
落在他的心上卻悄悄難過。
該忍過多少疼,才能在日後提起受傷的那一刻時都是輕描淡寫笑著的。那滋味他記得。他努力平緩了一下心緒,又問:“這些年,你和夏叔叔,很辛苦吧。”
你過得……一定很辛苦吧。
夏樹笑容依舊清甜,說:“還好。”
起先的時候,的確是辛苦的。
爺爺走了,他們家的天塌了。他們身負巨債,居無定所,連家都不敢回。
上門要債的人每天都在家門口堵著,會在深夜沉睡時突然砸爛她們家的窗戶,會在牆壁上塗滿紅墨水。她即便出門買東西,袖口裡都要藏著小刀的。
可是後來……也就還好了。
想到那些辛苦,他似乎都經曆過。在塵埃裡飄萍,被磋磨、被辱罵、被詆毀。她突然就覺得不怕什麼了。
他的男孩曾經曆過忍受過的
,她也可以。
他那麼堅強,她也不能被打敗。
何況,她還有家人。
而那時候,他連家人都沒有的。
霍靳珩的心底被利刃劃過。一腔疑問,卻不敢問,不想問,不想她再回憶那些往事陰霾。
他看著她,喉嚨再三滾動,終隻澀聲說:“為什麼不找我?”
如果他早點找到她。
如果他早點知道這些……
夏樹的眉睫靜垂
了一秒,柔聲問他:“阿珩,我問你。在你看來,過去,現在,和未來,哪個重要?”
你最重要。
他心裡默默地回,不解她的意思,就靜靜地看著她。
夏樹說:“我選擇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