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了他好久,目光沉沉,小溪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敢直視。
遠遠其實什麼也沒說,他轉過身一下一下向前跳。
現在是晚上八點,小鎮的月亮又圓又亮,高高懸掛在天上,把遠遠一跳一跳的背影照得清清楚楚。
莊溪看著看著,忽然有些心酸。
遠遠他是聯邦上將,曾是星係戰神,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現在卻是這樣,有些滑稽地一隻腿跳著向前移動。
莊溪記起,遠遠剛來小鎮的時候,他在遊戲外偷偷看到遠遠一個人在房間裡,不斷嘗試站起來走路,每一次都摔在地上。
隻有那段時間,隻有一個人的時候,見到其他的人時,他一直是一個清清冷冷又有點壞心眼,打架從來的不手軟,看似一點也不在乎的遠遠。
好像真的不在乎,可剛恢複記憶的時候,他們在遠遠的房間說話,他卻不經意地說出了一隻腿跳來跳去很好笑。
莊溪覺得自己太自私了。
“上來啊。”
思忖間,遠遠已經坐到老爺車裡,正平靜地看向小溪,“有車能省體力。”
小溪點點頭,連忙要去開車後門。
“坐前麵。”遠遠直視前麵說。
放在後車門把手上的手頓住了。
前麵?遠遠不是……
遠遠一直直視前麵,雙唇抿在一起,等待著旁邊有人落座。
小溪放下後麵的門把手,向前走一步,打開前麵的車門,安靜地坐了進去。
老爺車啟動,慢悠悠地向機場行使,穿過一棵棵樹枝低垂的大樹。
“笑什麼?”過了一陣,遠遠側頭他。
月光下,小溪笑得比月光還明亮,暖融融地總能融化人心。
“那遠遠笑什麼?”小溪笑著反問。
嘴角平直,眼睛沒彎,眼裡卻裝著淺淺的,微微漾的笑意。
膚色冷白,麵容清冷,笑卻和月光一樣柔軟。
遠遠:“笑你撒謊。”
“嗯?”
小溪反應過來,“難道遠遠唱歌比禮禮還好聽?”
遠遠輕笑,笑聲融在溫柔的夜色裡,聲音都柔化了,“在這裡,我連你都抱了,我身邊不能坐人?”
小溪睜大眼睛看向他,急忙說:“我一時沒分清現實和遊戲。”
不知道為什麼遠遠笑得更開了,他直視前麵,留給小溪的側顏好看的和畫一樣。
和禮禮不一樣的好看,禮禮就像牡丹花一樣,而遠遠和網上說的一樣,是吃人的高嶺花,帶著侵略感和冷刺骨的感覺。
莊溪覺得,侵略感在某些時候也是一種安全感,比如現在。
“我也不會分清。”
他沒說“我也分不清”而是說“我也不會分清”。
小溪想問為什麼時,他們已經到機場了。
小溪帶著遺憾從車裡下來,和遠遠一起進機場。
全息模式下,機場任務要到機場裡,點開裡麵的屏幕,比傳統模式下麻煩,好處就是遠遠也可以看到。
他們麵前有一個很大屏幕,上麵有綠色的圈圈和紅色的圈圈,莊溪一如既往地先把綠色圈圈的任務做了。
世上千萬種人,有千萬種需求。
遠遠看得很有興趣,站在他身邊的小溪笑眯眯地,綠色的全部點開之後,隨意點了一個遠處的紅色給遠遠看。
這一點沒想到如此之巧地點開了一個特殊小人。
遠遠也被這個頭像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一個非常非常好看的小人,莊溪剛想過禮禮是一朵牡丹花,那這個小人就是一朵佛祖坐下不染塵埃的水蓮花。
莊溪班裡有很多追星女孩,也有很多愛看的女孩,他們口中常出現一個詞叫做“白月光”,以前莊溪沒有深切的理解,看到這個頭像時,心裡立即蹦出了這個詞。
白月光一般的人。
除了這一點,更讓莊溪認真的是他的話。
“可笑我即將在一個無聲的世界裡死去,不止是可笑啊,還很可怕……”
這個小人想要什麼?
聲音?
可是聲音怎麼傳遞?
遠遠:“對話框裡有語音輸入嗎?”
小溪點開那個“+”,下麵確實有一個語音輸入。
小溪低下頭,對著屏幕不確定地說:“你好。”
那邊沒有反應,小溪有點摸不著頭緒。
遠遠盯著那個小人看了一會兒,“無聲的世界,不是在一個極為安靜的環境裡,就是聽不到聲音。”
小溪愣了一下,根據鎮裡小人的特色推測,“他可能是聽不到聲音了。”
遠遠點頭。
聽不到聲音,又想要聲音,這怎麼辦?
小溪:“遠遠,他說可笑,我覺得他不是天生就聽不到的,一定是耳朵經曆了什麼,我滿足不了他,可是想給他兩個耳罩。”
小溪補充:“像澤澤那樣,遮住的同時,還能保護耳朵,他會需要嗎?”
遠遠好像愣了一秒鐘,眼裡帶著笑,對他說:“試試。”
小溪點點頭,連忙在商城來了兩個耳罩和一個助聽器。
一個耳罩毛茸茸的很暖和,一個耳罩很輕薄透氣。
耳罩和助聽器到手後,那個紅色的小圈圈閃了一下變成了綠色,小溪眼睛一亮,禮禮選擇配送。
他點開語音說:“請你一定保護好耳朵,它們會好的。”
說完之後,他沒立即掛斷,兩人默契地不說話,外麵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夏夜裡的聲音並不聒噪,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草叢裡的此起彼伏的蟲鳴聲,樹上蟬聲悠長,一點點彙入屏幕,流向另一個世界。
小溪按了好久才鬆開手,他隻能做這些了。
抱歉的是,因為最近一直忙賺錢,小鎮這兩天還沒法升級。
“走吧。”遠遠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聞言,小溪稍微低落的心情立即上揚,“好。”
遠遠開著車帶小溪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小鎮裡的小人把他們當成了偷菜賊,三個小人一起圍上來,遠遠開著車停也不停,眼看就要撞到小人,小人們這才飛速地跑走了。
大概是因為他們沒停在田地旁,或者是小人們知道遠遠是個厲害的,幾個小人隻是看看他們就走了。
小溪也沒心思關注太多,他被眼前景象吸引了。
他的小鎮裡有一個湖,而這個小鎮裡卻有一條從山上留下來的小溪。
遠遠帶著他順著溪流朝山上走,溪水潺潺,聲音格外動聽。
小溪開心地問:“遠遠,你怎麼知道這裡有一條小溪?”
“來這裡下礦的時候看到的。”遠遠走在他身邊,“就想帶你來看看。”
小溪:“為什麼?”
遠遠輕笑一聲,遊戲開啟全息後,第一次聽到遠遠的笑時,小溪就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裡蘇蘇癢癢。
遠遠聲音很好聽。
當時是在白天,現在在夜裡,混合著夜風和溪流聲,更好聽了。
遠遠說:“因為我喜歡他。”
小溪說:“我也喜歡它。”
遠遠又笑了一聲,兩個人花了半個小時來到山頂上,找到了小溪的來源,一泓清泉。
兩個人在這裡坐下,抬頭可以看到一輪皓月,低頭是流淌而下的溪水。
小溪側頭看向遠遠,他知道遠遠在醞釀著什麼話。
向遠遠靠近一點,兩個人胳膊挨著胳膊,感受到遠遠身上傳來的溫度,小溪滿足地眯起眼。
以後就碰不到了。
回到現實裡,遠遠就不喜歡彆人碰他了。
遠遠沒有動,就任他靠近,差點貼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在星網上看過我的評價?”遠遠低聲說,“拋開那些恭維話,一定在說我陰狠殘虐,恣意妄為。”
聲音很低,但這裡很安靜,隻有他們兩個人,小溪能聽得清清楚楚。
小溪不說話,他知道遠遠不需要他回答,他抬頭看到遠遠下垂的眼睫,眼睫下的眼裡映著他的倒影,和夜裡山頂的風一樣不休不止。
遠遠移開眼,看先高處的星空,“我也覺得我是這樣的人,並且希望我是這樣的人。”
遠遠說:“就我的兩個機甲統計,我殺過11個人,打殘重傷過105個人,殺過5萬多隻蟲。”
“不用驚訝,很多老頭都壓下沒讓彆人知道。”
“他一直壓著這些事,因為想為我塑造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形象,讓星係人民信任我,他始終認為我是可以托付聯邦的人。”
“他其實也隻有120多歲,我一直叫他老頭,是因為他的身體機能跟一個老頭差不多了,大概活不了幾年了,還一直站在那個位置上,不知道在堅持什麼,想看到什麼。”
“經常跟我講一些文縐縐的堅持,什麼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從到大。”
“我一直對此嗤之以鼻。”
皓月當空,繁星璀璨,他們頭頂上有無數個星星,浩瀚無邊。
小溪聽著喁喁蟬聲,吹著柔軟的夜風,覺得自己渺小至極。
“和蟲族戰爭持續幾十年,本來勝利就在眼前。”
“就差一點。”
“如果現在不乘勝攻擊,可能將功虧一簣,林銘修養多年,其他幾位……鬥來鬥去,其實幾十年沒上過前線了吧。”
……
遠遠說了很多,想到什麼說什麼,隨著山間清爽的夜風進入小溪的耳中。
莊溪好像看到小人遠遠身上套了無數條繩索,他背後好多人在拽著他,還有一座座大山,這個網上說最恣意妄為的小人,櫛風沐雨,每一步走都沉重艱難。
在沒想起來這些之前,那個口是心非的小人是最本真最快活的童年遠遠,隻能活在心底最深處。
小溪不言不語,在他心裡,認同元帥的想法。
他渺小而平凡,不懂星係大事,但這一刻,坐在遠遠身邊,知道遠遠表麵不羈,從小到大聽到的元帥那些話長進了他的骨血裡。
“遠遠想什麼時候去醫院?”
“明天早上,不用送我進醫院,都在一家醫院,我好了之後直接去新生點。”
小溪的手揪住地上帶著濕氣的草,心裡酸酸澀澀,由胸腔向口鼻嗆。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難過,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
不管怎麼安慰自己,眼眶鼻頭還是酸澀,難受到難以呼吸,揪住小草的手在夜風中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中,他覺得自己好像就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了。
小心翼翼捂了好久的寶貝,還是抱不住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