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老本行(1 / 2)

“三、二、一——”

“Geronimo!”

……

崔棲潮一睜眼, 發覺自己正席地坐著,背後靠著冷硬的石頭, 四周高木成林,眼前卻豁然開朗,是一片渺渺霧海,其間隱約可見山巒層疊,霧氣在其間宛若流動。

這片霧海甚至遠無邊際, 與天相連,與天際那堆積如雪峰的白雲相連, 與天上落下來的霞光相連,氤氳著淡淡的金光。

剛才還是金屬感十足的房間, 轉眼成了雲天霧海,崔棲潮一時間有些發愣, 不如平時警醒, 直到周遭有聲音響起:“好了, 該走了。”

他轉頭看去,是一名著長衫、挽發髻的中年男子, 對方不是對著他一人說的, 而是所有人, 在他身周,另外還有數十名少年男女用差不多的姿勢席地休息。

少年們紛紛站起來,跟在男子身後。

崔棲潮聽到有人在身側議論:“這怎麼走?林仙長不是說宗門在對麵, 沒橋沒路, 咱們怎麼過去?就算仙長能禦劍飛行, 也帶不了咱們這麼多人吧?”

就是這時,雲霧陡然被穿破,一隻巨大的魚從霧中遊了出來,慢悠悠地翻了個身,遮去好大一片風景。

少年們驚叫出聲。

崔棲潮驚訝地退了一步,這魚看上去有些像鯨魚,但是比鯨魚更大,身體約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寬。

“好了,這是宗門豢養的霧鯨,我叫它過來載人的。”那位林仙長淡定地組織少年們上鯨背,口中吩咐,“幼鯨性子頑劣,你們莫要引逗它,否則它翻個身,我可接不住你們所有人。”

林仙長這麼一嚇唬,少年們行止更加小心了。

人都上了鯨背,林仙長手裡捧出一個陶笛,在唇邊吹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音。身下的霧鯨倒像聽到了,身體一擺,向前遊去。

幼鯨雖然不如林仙長說的那樣,會把人都摔下去,但卻是有些孩子氣,一時鑽到霧海之中,一時又浮上來,腦袋擺來擺去。

崔棲潮覺得有趣,他踩在鯨背上看周遭霧氣流淌,求真務實的崔老板頭一次感受到仙俠世界奇異的浪漫。

他在心中猜想,林仙長的陶笛吹出來的聲音,可能隻有霧鯨能聽到,它們的發聲範圍可能與人類完全不重疊。

幼鯨再次把頭探出霧海時,崔棲潮忽然看到天邊有一道長虹,迅疾地劃過,瞬間便到了他們頭頂,又超越,卻是朝著前頭霧海間的群山墜落。

幼鯨歡快地搖了搖腦袋,忽然加速,追趕那道長虹。

林仙長也看了那長虹一眼,對好奇的少年們道:“那些是新入門的弟子共乘法器。”

沒錯,新入門的弟子。

崔棲潮知道自己在這裡的身份,一個修真門派羽陵宗的新雜役。

羽陵宗每六十年選錄新人,測天資,試靈氣,合格者錄入山門,從此踏上修仙之道。而雜役,最初隻是選些凡人使喚聽用,後來則漸漸是一些也有靈氣,卻不夠充盈,當不了正式弟子的人充當。

因為羽陵宗的雜役也有資格自願修習一點粗淺功法,這些遺珠抱著一線希望,興許雜役當著當著,能夠開竅,被錄入宗門,或是有仙長賞識,另作安排,此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林仙長這麼一說,其他人原本因為搭乘霧鯨而興奮,一時都黯然下來了。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紀,命運卻如此不同。

他們搭霧鯨,可人家乘法器,因為去接引他們的師長也更厲害,這位林仙長是管理雜務的,修行上不怎麼樣,使不動那樣的法器。

唯獨崔棲潮沒有什麼想法,他本來就不是衝著修仙來這兒的,所以成不成為羽陵宗正式弟子都無所謂。

比起那些,他倒是更關心,羽陵宗平時都吃什麼,采購嗎?需要種地嗎?

……

到了近前,方能看清楚,羽陵宗的山峰之間連著索道,隻是這時霧氣,藏於霧間看不清。依山建著許多樓閣,簷牙飛翠,掩映在翠枝藤蘿之間。最高那座主峰頂上,是一座金殿,威儀煌煌,左右闕高逾百尺,上有銀牓,上書“羽陵”兩個大字,遠遠望去清晰可見,熠熠生輝。

霧鯨繞過一條條索道,將他們帶到了一座靠邊緣的山峰,少年們戀戀不舍地下了鯨背,霧鯨對林仙長點點頭,尾巴一擺,遊出去半裡遠,鑽入霧中不見。

“來吧。”林仙長領著他們到了一處院落,這裡住的都是雜役,事務極為繁瑣,也因此,他們這些人還要經過分類。

幾乎一刻也不得停歇,林仙長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試卷與筆墨,給他們做。

還有一個摸底測驗啊。其他人拿到紙筆都立刻閱卷甚至提筆寫了起來,唯有崔棲潮拿著卷紙端詳了良久。

……唉,崔棲潮還真沒料想到這一點,語言係統是不用擔憂的,他看資料時光注意仙俠背景、常識了,看到試卷才發現,上頭那些書麵用語,他多半無法理解。他也學過古詩文,但這些實在有些超綱了。

雜役們也分三六九等,最高一等,打雜也是給宗門中的尊長打雜,看個水火之類的,如是打掃書林,識字還要夠多,製造維修日常器物要手巧,知客要口舌靈巧……故此才出了個試卷,稍加分類,讓管事知道他們的長短,派去哪裡。

最好的,當然是能經常來往尊長們院中,這種素質要求最高,連長相都要端正一些,知進退,懂禮儀,通文墨。如是伺候好了,不奢求指點一二,總有些好處的。

一時,大家都鉚足了勁做題。

除了崔棲潮,其他人不說飽讀詩書,但學識絕對不差。窮鄉僻壤的人,連羽陵宗招人可能都無從知曉,如果太過不知禮儀,也選不上雜役。雖說是雜役,這裡有些人在凡人中說不定家境還相當不錯,少說也是殷實。

其他人運筆如飛,崔棲潮看著試卷發怔,他從小到大,還沒有過交白卷的經曆,甚至是滿分多少考多少。心裡苦笑,難怪林琳說起點低,他平生頭一次嘗到了文盲的滋味。

好歹字認識,文法雖然不通,許多名詞也不認識,崔棲潮半蒙半猜題意,又用白話作答,可想而知是牛頭不對馬嘴。

崔棲潮是最後交卷的,林淼也就是那位林仙長頭一個就看他的卷,險些氣笑,上頭空白頗多,答出來的又沒頭沒腦,一概是大白話,“我問如何揆影,你大談如何通過一竿一影長測樓長。我說分預校讎,你給我說記憶法……真是胡言亂語,這個崔棲潮是誰?站起來。”

所有人都張望身周,想知道誰是崔棲潮,明明都是一路來,可似乎誰也不認識這一號人物。

崔棲潮慢慢站了起來,鎮定地道歉:“才疏學淺,仙長見諒。”

居然是他。少年們暗暗驚訝,來路時大家都注意到這人了,他樣貌出眾,舉止又從容,仿佛是被人邀請去羽陵宗做客,像是出身極好,已被一些人當做競爭對象了。所以大家要麼不敢、要麼不樂意去和他搭話,誰也沒想到“崔棲潮”就是這人。

誰知道,他居然連試題都看不懂。

林淼本來覺得好笑,看到崔棲潮大方認錯的樣子,反而覺得可惜。這個孩子從容不迫,以他的年紀極為難得,可惜了靈氣不夠學識也不夠,也不知怎麼耽誤了。

“……唉,”林淼淡淡道,“既然所學不多,那便去瑉糜珠饀樓(min mi zhu tao)吧。”

看崔棲潮目中有點茫然,林淼無語地道:“就是膳房!”

崔棲潮這才了然,哦,食堂。

其他少年都暗暗鬆了口氣,隻有剛入門的新人或是低等弟子會用到食堂,辟穀後的修真者就不用飲食了。去那裡,是最沒前途的,沒機會和高等一些弟子、尊長接觸,還成天被煙火氣纏繞,怎麼可能有仙緣。現在崔棲潮占了一個名額,他們就安全許多了。

當崔棲潮沒了威脅,其他人再看他,反而沒之前那麼疏離,在林淼一一分配完後,甚至有人來和崔棲潮打招呼,讓他節哀。

就連林淼,也不由自主遙遙多看了崔棲潮幾眼,卻沒在他臉上找到任何失落的神情。

“謝謝。”崔棲潮倒覺得還行,他還開過食堂,這也算老本行之一了。

……

……

崔棲潮帶著自己的包袱到了瑉糜珠饀樓,雖然名字有些拗口,但這裡其實挺有人間煙火氣,畢竟這裡的二十幾個雜役都是凡人。

雜役招收時間間隔得比新弟子短得多,這次最後隻有崔棲潮一個人被派到瑉糜珠饀樓而已,這裡的管事代表大家對他表示了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