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時那般,沈嫿離開也是靜悄悄的。
何家那邊定然對她的行蹤不會在意,隻會滿意楊嶼將人驅趕,為迎娶何鳶的識時務。
依舊是影五駕馬。
昨夜睡的晚,今兒又起的早,沈嫿索性拉過毯子小憩。可剛閉眼,就聽外頭一陣喧嘩。
哭聲淒淒,悲涼勾的人心尖一顫。
“王娘子,聽我一句勸。你家遙哥兒屍身已腐爛發臭,人既死了合該下葬,你這是何必?整日去衙門鬨也不是個事。難不成歹人一日不抓捕,你便一日不讓你兒安息?”
“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給他做主,誰給他做主?”
地上的人癱坐,蓬首垢麵尖聲道。
“指望衙門嗎?”
她又哭又笑,最後徒留下譏諷:“遙哥兒失蹤我便上報,衙門的人管了?”
衙門的人不接案子,而是高高在上的扔下一句話,便將她趕了出來。
——衡州長治久安,如何會出事?
長治久安?好一個長治久安?
這一句話,讓圍上來的百姓全都消了聲。
婦人顧自說著。
“他失蹤了整整三個月!”
“這三個月我日日去衙門,上回卻得了個擾亂公堂的罪名,挨了十個板子。”
“我是寡婦,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不求享福,就盼著他成家立業!就這麼個兒子。”
沈嫿爬起來,撩開車簾朝外瞥去。
那婦人掩麵而泣。
“行,當初衙門不管我認了。”
“可他死的蹊蹺啊,渾身上下全是鞭痕,瘦的竹竿似的。也不知這三個月遭受了何等苦難。”
“可官府為何仍舊不管?”
她一介婦人,大字不識,除了報官,又如何有彆的門路?
偏偏,沒人給她做主。
身邊的人都在勸。
——算了,這就是命,入土為安罷。
可她不甘心啊。
人活著都沒個體麵,人沒了又何必去求體麵。
她要公道,隻求一個公道!
“周大人。”
她猛的提聲大喊。
婦人呼吸困難,拳頭一個勁的捶著心口。
“若是知府大人還在,他定然會為我做主。”
“清天大老爺卻被誣陷,臨到頭全剩下一群黑了心肝的貪官,我——”
一語未完。
婦人的眼珠子往外凸,睜的老大。身子往下倒。頭顱被一支箭生生穿透。鮮血直飆。死不瞑目。
人群全都驚恐的看向遠處射箭的官兵。
官兵凶神惡煞而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死透的婦人。
“詆毀大人,該誅!”
這一幕來的太快。
快到所有人皆始料不及。
沈嫿指尖蜷縮,她驀然的放下車簾。
人間疾苦遍地都是,可她還是不敢多看。
馬車不緊不慢的出了衡州城。沿著官道一路向東而起。
小七見她神色不對,忙倒了杯熱茶,送到沈嫿發涼的指尖。
“那……”
沈嫿眼兒往下垂。
“那人失蹤,是被拉去礦山做苦力了嗎?”
“是。”影五的聲音透過簾布而來。
“其名喚塗遙,衡州本地人氏。家中唯有一母。”
“三月前去碼頭搬物,卻沒了音訊。礦山那邊也能算人間煉獄,去了的人不再是人,當驢使。這塗遙也算有本事,從裡頭逃了出來。”
可人的身體已經消耗到極致。
他還沒見上母親一眼,卻中途斷了生息。
“衣衫襤褸,全都是血。還是夜裡打更人發現的。”
沈嫿聞此,久久不言。
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午膳時分,馬車在官道停下。影五朝深山而去,很快提著捕來的兩隻山雞回來。
開膛破肚,洗淨,撒上香料便熟稔的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