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周虹並未思考太多, 她以為陶萄隻是單純想要徐意幫她最大可能地去除額頭上的傷疤。
“我們先去醫院,包紮完之後――”
“不,周姐, 我們去呈朝私人醫院。”
陶萄聲音十分正常,加重了呈朝兩個字,周虹愣了一下,看向陶萄, 卻見陶萄也正好望著她, 眼神裡帶著點深意, 不知想到什麼, 周虹忽然心頭一跳, 她看著陶萄額頭上刺目的傷口, 想說些什麼,忽然發現失語了似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徐意、呈朝、徐填……若是把這一切都串聯起來,周虹忽然想到了上次徐填在辦公室說……他有個哥哥, 叫做徐意。
再結合陶萄剛剛在會議室說的那一席話……
“你剛剛為什麼不躲?”
周虹聽到自己的聲音毛毛刺刺的。
陶萄笑了一下, 聲音還是那樣:“周姐, 你說呢?”
周虹手上忽然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不是因為陶萄的聲音, 而是通過陶萄的話,聯想到的後麵的事情。周虹把陶萄一路送到呈朝私人醫院,表情一路上變來變去,她耳朵上的耳環微微顫抖著, 周虹好像在這微妙震顫中,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和社會上的一些競爭的本質。
陶萄不會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她太勇敢、太懂得利用該利用的一切。
乾淨利落的做法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還對她掉以輕心, 殊不知驚心動魄的陰謀的一角正緩緩鋪開。
雖然不一定能成功,可周虹莫名覺得陶萄可以。
她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忽然對自己產生了一絲厭惡。嘴唇死死抿著,可馬路正上空刺目的豔陽時不時落在周虹眼中,一種莫名的的野心也緩緩自周虹胸中升起。
*
陶萄在路上給徐填發了消息。
這幾天徐填一直都沒聯係陶萄,估計是在忙,於是陶萄給徐填發了條消息過去:【徐填,徐意今天在醫院嗎?】
徐填過了一分鐘才回:【你找他乾什麼?】
徐填:【還是說你決定動刀子?動刀子不好,你彆乾這種蠢事】
徐意:【我哥這人脾氣不好,你也彆和他走太近】
徐填的說話方式和以前太不相同,他抿著唇等陶萄回消息,心裡像蓄著一團亂麻似的煩躁,又徐意,徐意就這麼有魅力嗎?
這麼久沒找他,找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徐意。
徐填似乎對陶萄問徐意的事情特彆敏感,又多問了幾句,語氣不太好。
陶萄現在心情有些不太好,腦袋很痛,神經崩得很緊,她隻想睡一覺,可她不能睡,她還得規劃者去呈朝的事。
陶萄:【不是的】
她對著手機發了段語音過去,正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周虹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聲音弄得有些恍惚。
徐填正在忙著組織一場小型畫展,他現在身旁幾個年輕人在討論著畫展的事情,徐填剛剛看到手機便給陶萄回了消息。
“我感覺中央的位置太空,可以把那副最大的畫擺在中間……”
“具體尺寸要考慮到會不會遮擋到其他作品的視野啊……”
徐填一邊皺著眉頭聽他們講,一邊低頭看陶萄的消息。
正好一串語音發了過來,他下意識點了一下,輕細的,帶著幾分抱怨的女孩子聲音便從手機的揚聲器裡穿了出來。
“我受傷了,額頭破了,留了好多的血……”
“我會不會毀容呀。”
“徐填~”
叫徐填的時候,陶萄的聲音又放低了些,好似想要得到肯定的答複,帶著些孱弱,氣流聲也微弱起來。
邊上的幾個年輕人直直朝著徐填看來,話也停了,場麵一度十分安靜。
徐填也愣了,反應過來陶萄說了什麼之後,他臉瞬間冷了下去,扭頭臉朝幾個人說了句:“我去打個電話。”便大步朝著畫廊的儘頭走去。
陶萄等著徐填的回信,果然沒過一會兒,徐填就發來了消息:【我幫你聯係我哥,你沒事吧,你等著,我到醫院來】
陶萄:【我沒事啊,你先給你哥打電話,我在路上了,我怕到了那裡還要排隊】
徐填:【好】
陶萄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徐填發來了視頻通話的請求,陶萄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陶萄:【不舒服,不想說話】
這一句話讓徐填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不是因為陶萄說不想說話,而是因為她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陶萄那一身雪白嫩軟的皮膚,聯係到陶萄帶著哭腔說“流了很多血”這種話,徐填就不受控製地想到了上次在花店裡陶萄的手被玫瑰花莖的刺被劃破的手腕,那隻是一丁點的破皮陶萄就難受得皺起了眉頭,而現在流了很多血,她應該真的哭了吧。
她哭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麼一想,徐填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難受了起來,可又夾雜著隱秘的興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陶萄這個人忽然就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了,無論怎麼做事情麻痹自己讓自己忙起來,也忘不掉。
明明不是很好看的長相,可徐填從現在回想起兩人從第一次到現在的每一次見麵,好多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好像刻在了腦子裡一樣,比如細膩的脖頸、漂亮豐盈的手臂和凹下去的腰線……她眨眼也比常人更加讓人心癢一些。
可唯獨對於陶萄的個性,徐填卻無法去概括,他甚至不知道她真實想法是什麼,可她眼裡流露出來的勃發的野心,徐填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從小便過慣了優渥的生活,也絲毫不覺得人生中偶爾會出現的那些困難很難。
女人和夢想,他唾手可得。
可唯獨陶萄不太一樣,大抵是窘迫和欲望同時在身上體現,讓她整個人有一種舒展開來的可視的生機感。
就好像那一次陶萄的手劃破了,和玫瑰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樣。
徐填想著,握著手機的手慢慢發起抖來。
她拒絕得那麼徹底,找她幫忙的時候卻好不窘迫。他明明可以拒絕的,可腦子裡根本就沒把這個選項考慮進去。
他是她的狗嗎?
狗這個詞一出現在腦海裡,徐填的神經便繃緊了,他覺得可笑又荒唐,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極其怪誕的聯想。
莫名其妙的,他居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主人會給家養的狗親親摸摸抱抱,可陶萄不會。
但是如果會的話……年輕男人的的耳朵慢慢漲紅了……
徐填認為現在的自己處在一種十分危險的狀態中。他對陶萄這個人,好像上癮了。
他在角落裡又聽了一遍陶萄發過來的語音,一遍又一遍。
然後才想到什麼似的,給徐意打了電話,語氣有些焦急,且有些沙啞:“徐意,幫我個忙。”
電話打完之後,徐填沒有回到原來的地方,而是筆直走進了洗手間。
*
陶萄被周虹送到了呈朝私人醫院,下車之後,周虹本想和她一起進去的,但陶萄思索了一會兒,對周虹道:“周姐,我自己進去就行,你回去吧。”
周虹:“但是你……”
陶萄:“沒事,我不會暈倒的。”
陶萄朝周虹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然後捂著額頭也不在意彆人打量的目光,走進了醫院大門口。
周虹倚著車門思索了一會兒,進了車裡,想了想還是沒打算走,直到一張交通違規的條子貼了過來:“這裡不能停車。”
周虹冷著一張臉把車開回了公司,心裡擔心陶萄,便路上趁著紅綠燈給陶萄發了好幾條微信,陶萄估計沒看見,也沒回。
一進公司,周虹便碰到了正和他迎麵走來的老江和穆晴。
老江想上前問幾句陶萄的情況,穆晴也盯著周虹,眼裡帶著幾分閃躲,穆晴實在沒想到陶萄不會躲避,就那麼直直地被她砸了一下,她看到了血,腦子也暈起來了,穆晴這兩年習慣了橫行霸道頤指氣使,骨子裡卻始終還是那個帶著點自卑怕事的山村女孩,儘管她一味地想把那一麵藏起來,可等到真的大事發生的時候,穆晴清楚地感覺到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壓力和恐懼。
之前她能順利地欺壓彆的網紅,是因為那些人都玩不過她,她比他們狠毒,比她們下限低。
可陶萄好像隻是看起來玩不過她,不知為何,陶萄現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讓穆晴感到心慌,尤其是出會議室前看她的那一眼。
如果擺平不了,她……穆晴用力捏著自己的裙子的布料,告訴自己,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呈朝的合作是她的,公司的所有人就都會向著她這一邊,想到這裡,穆晴的背比剛才稍微挺直了一些。
她勉強朝周虹露出一個微笑:“周姐,葡萄她怎麼樣……”
周虹聞言沒說話,隻是用一種十分厭惡的眼神瞥了穆晴一眼,然後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走路帶風,是冷風。
穆晴走到公司大門口,表情才重新恢複正常,她語氣又變得倨傲起來,問老江:“周虹以前是這種個性嗎?”
老江搖了搖頭:“彆說了,你今天做的太過分了。”
“周虹以前從來不會真正發火。”
“她脾氣很好。”
老江這麼講著,語氣卻也帶著幾分不確定。
周虹脾氣真的好嗎?是個人都看出來,這兩天的周虹太不一樣了。
剛剛她那冷漠的目光……和之前會議室陶萄給她的感覺有些類似。
*
陶萄這次進徐意的辦公室,沒有像上次一樣等了。
躺在被調了角度的椅子上,陶萄閉著眼睛,任由冷冰冰的藥水塗在她的額頭上。
徐意身上沒什麼味道,就算彎腰與她湊得很近,也隻有帶著點苦的消毒水的味道,陶萄一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徐意那雙沒什麼情緒的眼睛。
“陶小姐,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是整形外科的,希望你不要什麼小傷小痛都讓徐意來打我電話,我沒那麼閒。”
傷口很深,在白嫩的額頭上顯得很突兀,徐意作為一個醫生,手卻不算特彆輕。
“我怕破相。”徐意正夾著蘸了藥的棉花往陶萄傷口上敷,忽然手腕被握住了。
陶萄的手很軟,力度很輕,掌心是溫熱的,徐意皺著眉頭看向陶萄:“怎麼?有事麼陶小姐?”
陶萄似有些緊張地咬了下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