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在地上尋了尋, 找了根硬的草簽兒, 把大胖鯉魚給穿上。他拎著魚往回走,一路念叨著,“糖醋魚紅燒魚鯉魚燉豆腐......”
想想都香。
他熟門熟路摸進酒店的廚房, 門鎖著, 司景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鑰匙,輕輕一轉, 就開了。天然氣被打著, 幽藍的火苗躥出來, 司景找了把平底鍋放上去, 預熱了下, 很滿意。
白宏禮瞪著眼,心哇涼哇涼,幾乎要結冰。
找齊做飯用具,司景就回過頭來預備收拾魚,“我看看......”
他把垃圾袋撐開, 磨了磨刀,雪亮的刀刃對著大鯉魚不停顫動撲騰的身子比了比。
“從哪兒下刀好?”
“......”
這是來真的。
白影帝滿心絕望。
這特麼是要來真的!!
得自保了。
臉也沒命重要啊。
司景扭過頭去在手機上查詢菜譜, 再扭回頭時,剛剛還在洗菜池裡待著的大胖鯉魚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光-著身子凍得瑟瑟發抖的白影帝,興許不是凍的,是怕的, 這會兒白影帝長腿折疊著, 憋屈地蹲在狹小的洗菜池子裡, 和他對視。
“......”
司大佬把手裡刀放下,覺得自己眼花了。
“我的魚呢?”
他的魚頓了頓,顫顫巍巍舉起了一隻手。
司景不信,啪嗒啪嗒跑上前還要翻,“我的加餐呢?!”
準備做加餐的白宏禮咽了口唾沫,把另一隻手也舉起來了,“哎,這兒呢。”
“......”
同樣是妖,這架勢意味著什麼簡直不言而喻。他們的目光對視上,白宏禮小聲問:“我能......先下來嗎?”
他又補了個稱呼,“恩人?”
司景慢慢點點頭,白影帝趕忙從洗菜池子裡翻出來,心有餘悸離案板遠了點,光腳踩在地板上,隻能護住重點部位。
“你衣服呢?”
白影帝想起了還在河邊的大石頭下壓著的衣服。
不好多說,說多了都是淚。
他也沒想過,他半夜兩點去河裡遊個泳,還能被準備做夜宵的司景給逮上來。
司大佬歎口氣,拽著袖子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扔給他。
白影帝呆頭呆腦,“哎?”
“哎個錘子,”司景繃著臉,“回房間說。”
除非你打算在這兒順便刮個魚鱗。
走廊上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白影帝繞過監控專走死角,離廚房遠了點,專業素養也重新上了線,以前輩的身份指導:“走快點,這會兒要是被個狗仔拍著了,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深更半夜,衣冠不整,隻有個外套鬆垮垮掛腰上,裡頭還是真空上陣。這模樣要是被看見,第二天娛樂頭條妥妥就是他們倆了。
甚至連文章名都很好猜。《白宏禮司景半夜幽會,衣衫不整情意濃濃》這種題目,定然會掛遍大小營銷號。白宏禮平常又是個嚴肅、不近人情的模樣,到時候隻會引起更大的輿論爆炸。
其實依照司景的想法,把魚拎過去就好。可剛剛把尾巴從洗菜池裡頭□□,白影帝現在對原形都有點陰影。
想也不敢想。
倆人隻好加快腳步。
司景把門拉開,大鯉魚光著腳,飛快地踩在地板上溜了進去。燈沒打開,各個房間的構造卻是差不多的,白宏禮憑直覺摸到沙發,正想坐下去,光著的手臂卻碰觸到了個毛茸茸的東西。
再看時,漆黑一片裡有不少綠眼睛,幽幽盯著他。
白宏禮:“......”
他張大了嘴,被司大佬眼疾手快堵住,“彆叫。”
燈打開了,來司景這兒朝拜的村子裡的貓們睜著圓眼睛,目不斜視盯著沙發上的大鯉魚。大鯉魚咽了口唾沫,扯了扯沙發背上的毯子,蓋住了自己的腿,“這怎麼這麼多貓?”
他坐在一群天敵之間,感覺像進了狼窩的羊,弱小又無助。
一隻挺胖的中華田園貓甩著尾巴過來,狐疑地聞了聞他放在地毯上的腳。
白宏禮飛快地把兩隻腳也藏進毯子裡,改為了隻有少女才能做到的鴨子坐。他柔韌性好,維持著這個少女坐姿,把毯子又往上拉了點,隻露出顆腦袋。
“說說。”司景道,“我沒在冊子上見過你。”
確認闞澤是不是貓薄荷精時,他把這千年的小妖都翻了個遍,除了老相識,沒見過哪個是鯉魚成精的。
有貓這會兒正站在扶手上啃白宏禮的頭發絲,白影帝把頭發從貓嘴裡拽出來,說:“是這樣......”
他解釋,“我是混血。”
混血單獨成冊,這就難怪了。司大佬換了個坐姿,立馬有小弟過來攤開毛肚皮給他當腳墊子,他坐在對麵沙發上,眉眼淡淡,很有黑-幫老大的氣勢,“成精多少年了?”
白前輩在他麵前扭手扭腳,活像剛剛出嫁的大姑娘,細聲細氣。
“也沒多久,”他說,“就三十年。生下來,就能化形了。”
“你——”
“我爸是,”白宏禮貼心地補充,並且用熱切的眼神望著他,“我爸叫白裡。”
白裡,白鯉。
這名兒可真現實。
司景想了想,要是按這個起名方式,他應該叫毛威武,或者毛霸氣。
白宏禮還熱切望著他:“您有沒有印象?”
“......”
司大佬回視,目光裡寫滿懵逼。慢慢的,他從眼前人的輪廓裡意識到了點什麼,把他和記憶裡的另一張臉掛上了鉤,“你爸是之前那條魚?”
白宏禮立馬叫道:“恩人!”
由於這會兒還在被貓圍著,這一聲喊的格外的情真意切,幾乎要兩眼淚汪汪。
司景:“......可以的。你和你爸,被我抓上來的方式一模一樣。”
差不多的場景,差不多的時間,差不多體型的大胖鯉魚。
你們可真是親父子倆。
白宏禮規規矩矩說:“恩人,您看您每天加餐時間大概是什麼時候,我們家以後遊泳錯開那個點。”
也不能總被您抓上來啊您說是不是?
司景沉默了會兒。突然道:“你是錦鯉?”
白影帝趕忙坐的更端正了點。
司景確認:“有用?”
“有用,”大胖鯉魚竭力推銷自己,“除了老被您抓,其它時候,我們都挺有用的。您看我,演什麼紅什麼,演什麼爆什麼!您要是想要,我這兒還有好幾個挑出來的本子,保管有用!”
“不用。”司大佬說,並且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了微博。
他把界麵打開了,遞過去。
白宏禮:“......?”
“這家工廠說他們要抽獎,”司景說,“明天開獎,你來轉發。”
白宏禮也沒仔細看,瞧見是司景的小號,沒有經過認證,直接就點了轉發。轉完才想起問:“您想抽什麼?”
司大佬沉默了下,旋即回答:“這就不用知道了。”
對你不好。
大胖鯉魚一臉懵逼。
第二天,從來沒中過獎的非洲貓司景中了大獎。白宏禮下樓吃個飯,瞧見快遞員吭吭哧哧一直往上頭搬箱子,裡頭散發出的氣味兒好像有點熟悉。他吸吸鼻子,狐疑地走進餐廳。
“外頭是在送什麼?”
司景已經吃完了,在餐廳的是陳采采。陳采采今天穿了身休閒套裝,腿又長又直,眼睛瞪圓了,透出點不怎麼真切的天真。她說話習慣性扯長了聲音,帶點不可思議的味道。
“魚乾呀!”她說,“前輩不知道?”
“......”
什麼?
“魚乾,”陳采采又篤定地重複了遍,“司哥中獎了,一口氣獎了二十斤的小魚乾,估計得運上一會兒。”
白影帝這才知道自己昨天那隨手一點到底抽的是什麼,頓時覺得自己是種群裡的罪魚。
他對不起他爸,對不起他媽,對不起他爺爺!
白宏禮一天都沒敢往司景房裡去,生怕撞著吃魚現場。
直到晚間,他才拿了昨天借的、乾洗過的衣服,往電梯間走。白影帝一路心事重重,撞上了人才有所察覺,急忙道歉,被撞的闞澤禮貌道:“前輩不用客氣。”
白宏禮瞧瞧他,對這個後輩倒是一向很有好感,站在電梯裡與人隨口閒談:“要出去?”
闞澤:“要與製片人談點事。前輩呢?”
白影帝把手裡的袋子往上提了提,笑道:“還點東西。”
闞澤的目光落在紙袋裡的衣服上,忽然眉頭一蹙。白宏禮沒察覺,在司景住的樓層下了電梯,還衝著這個後輩揮手,“回頭見。”
闞澤聲音沉沉,“再見。”
電梯裡隻剩下了他一人,他卻遲遲沒按關門按鈕。半晌後,電梯自己關上了門,把他一路運至一樓。
外頭的助理和經紀人都在等著,闞澤卻忽然伸出手又按了關門鍵,重新按了之前停頓的樓層。
他在裡頭重新緩緩上升,外頭的幾個人都懵了。
“哎......哎?哎??”
不是說下來和製作人一塊兒吃頓飯的嗎,怎麼又回去了?
*
電梯門開了。闞澤踏在地毯上,一時也說不清心底究竟是什麼情緒。他在電梯前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邁動了步子。
司景的衣服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那樣的顏色和款式,幾乎隻有他能駕馭的了,哪怕是大麵積大範圍的撞色也能被穿出設計師想要的頂級潮流風。闞澤不認為白宏禮會穿那樣的衣服,衣物主人是誰,也顯而易見。
他隻猶豫自己是否要過去。
想了想,左右邊袖子各掏出根青綠青綠的嫩芽。
左邊贏是過去,右邊贏是不過去。
“剪刀,石頭,布——”
嫩芽在空中擺出了個姿勢,上頭的兩片小葉子顫巍巍。左邊布,右邊剪子。
闞澤瞧了好一會兒,又沉默了下,改了口。
“右邊贏是過去,左邊贏是不過去。”
他把兩根被他變化的速度震驚的嫩芽重新塞回去,直直地朝著司景的方向前去。他如今也是工作室老板,看看自己旗下藝人工作的怎樣,總不算錯。
更何況還有剪刀石頭布的天命。
房間門沒鎖,裡頭還能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往人耳朵中鑽,撓得癢癢。
“這力度怎麼樣?輕了,還是重了?”
“那我就再輕一點——來,換個姿勢——”
闞澤的神色一點點變得肅穆陰沉,猛地推開大門,走了進去。裡頭的白影帝坐在沙發上,正垂著眼睛做什麼,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直到聽見了門聲,才下意識轉過了頭,“就這樣?......闞澤?”
懷裡傳來一聲細細軟軟的咪嗚,短腿貓顯然也很震驚,踩著白宏禮探頭去看剛剛進來的闞澤。
喵?
這幅情景,是闞澤沒有想過的。
白影帝這會兒是幾乎蹲坐在地上的,隻占了椅子最前麵的那一小部分,坐的筆直筆直,正在儘心儘力地——捏貓腿。
被捏腿的貓白肚皮的毛都在顫,舒服的直抽抽。
闞澤:“......”
想象中的旖旎情景壓根兒不存在,白宏禮殷勤地捏著短短的貓腿,親切問候,“這個力道怎麼樣?”
還成嗎?
司大佬又躺回去,喵嗚了一聲,大尾巴心滿意足在他臉上掃了掃。白影帝就像得了天大的誇獎,神色一下子振奮起來,換了條腿繼續捏,板正的西裝褲這會兒沾的全是細細的貓毛,他也沒看見,隻顧著小心翼翼順毛摸,時不時再喂口水喂口營養棒當零食,活像是鞍前馬後的小弟。
“它怎麼來了?”闞澤說,關上了門。
白宏禮還在奮力取悅天敵,隨口問:“誰?”
之後反應過來,“司景的貓?”
“嗯。”
“帶來的,”白影帝說,“畢竟這麼可——這麼霸氣的貓,怎麼能扔家裡呢,多不安全啊?”
闞澤:“前幾天沒見。”
“剛來的,”白宏禮信口道,“托我照看照看。”
闞澤沒有出聲,隻沉沉看著這會兒聞到了味道有點焦躁不安,一個勁兒甩尾巴的貓。聞了好一會兒,司景終究還是忍不住,把腿從隨從手裡抽出來,坐的直了點,咪嗚了一聲。
......這醉人的香氣。
已有挺多天沒直接吸了,殺傷力往上翻了好幾倍。
他仿佛是喝了陳年老酒,像隻從鳥巢裡掉出來的小鳥般蹣跚著往那氣味的方向去,被毒蛇誘惑了一樣,拿尾巴去勾闞澤的腿,細聲細氣地喵喵,目光純然無辜。
要是發上網,一準有許多鏟屎官拍鍵盤咆哮:給它!它要什麼都給它!!哪怕要我命呢!!!
闞澤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上了手,把他抱起來。小貓咪一頭紮進他懷裡,毛爪子扯開襯衫衣襟,就要熟門熟路往裡頭鑽。
卻被闞澤扯著尾巴拉出來。
小貓咪又叫了聲,相當不樂意。
“咪嗚?”
“既然是托給白前輩照管的,自然不能來我這兒,”闞澤垂著眼,堅定地把它徹底掏出來,仍然還給白宏禮,“我先走一步。”
哎哎?
司景被揣在白宏禮懷裡,下意識覺得有什麼不大對勁。他跳下來,還跟了兩步,叫聲更加綿長,像糖絲,奶裡奶氣,滿含震驚。
闞澤聽著這聲音,卻愣是沒回頭,徑直大步往外走。
他出了門。
白宏禮:“他有點不對勁,這是怎麼了?他平常不是這麼冷淡的人。”
司景也看著這會兒被關上的大門,毛尾巴有點兒失望地垂了下來,悶聲不吭。
白宏禮:“他是不是不喜歡貓?”
司景猛地張嘴,衝他凶巴巴露出自己的小尖牙。
騙子!
他會不喜歡貓?他之前吸老子吸了很久了好嗎?!!
明明就是他求著趕著想養老子的好嗎!!!
白閃閃的小尖牙半點威脅力都沒,卻著實把大胖鯉魚給嚇著了,立馬縮到沙發上,秒慫,信誓旦旦,“我一看闞澤,就是特彆喜歡貓的人。”
老喜歡了。
“絕對是個愛貓人士!”
司大佬心中終於舒服了些,又扭頭瞧了瞧門。
......嘖。
之前還甜蜜蜜叫人小花,這會兒是什麼破毛病?
吸完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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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澤正在和製作人吃飯。
這一頓飯約了挺久,定然是有話要說。中途製作人支支吾吾,試探著提問:“闞哥覺得咱們這節目效果怎麼樣?”
這話題基本是廢話。闞澤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平靜道:“還不錯。”
不能說笑點滿滿,可還算得上正能量。又有幾個嘉賓的高人氣撐著,收視率怎麼也不會差。
製作人:“可還少爆點。”
這話讓闞澤有些不舒服,“嗯?”
“少爆點啊,”製作人歎氣,“平常的節目,多少都得有個吸引人關注的點——新聞也好,緋聞也好,總得讓知名度上去,才能有收視率啊。”
闞澤居然讚同:“有道理。”
製作人心頭一喜。
“所以之前差點出的事故,可以出安全新聞了,”闞澤沒笑,丹鳳眼平靜地凝視著他,“如何?”
“......”
製作人的話全被噎進了肚子裡。安全新聞,那挨罵的可全都是自己,他說:“這不能吸引人眼球,咱們還是換個彆的。”
頓了頓,他終於提出了這頓飯的目的,“和陳采采炒個cp行,你看呢?”
闞澤平靜道:“她的意思?”
“哪兒能!”製作人下意識反駁,“這是我的意思,最近團寵人設多流行?弄個修羅場,你和司景都和她稍微親近點,這就有看點了不是?”
兩男爭一女,活像是瑪麗蘇,一準能把那些沒辨識力的網友哄到天上去。
闞澤眼眸更沉。
“還有司景?”
製作人:“求而不得的人設,現在也挺多見的,挺受歡迎。也不用做彆的,就多幫幫她——”
“不。”
製作人一怔。
“嗯?”
“我說,不。”闞澤平靜地又重複了遍,“希望您不要再打這樣的主意。”
製作人有點惱火,“這是為了節目好!”
“這是為了陳小姐好。”
“你——”
“沒有什麼可商量的,”闞澤站起身,“如果真的安排這類宣傳,我和司景會退出節目。”
他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扭了頭。
“司景追星,”闞澤說,聲音平平,“但很抱歉,追的不是陳采采。”
“——追的是我。”
製作人張口結舌,坐在原處,半天也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