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低沉的音樂、變換的光影中, 蘇格蘭愣了愣,不自覺地捏緊了手裡的杯子。
月城……?
蘇格蘭承認,他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月城林的名字。
以至於心跳過快了一瞬間。
——我已經把那個月城警官策反了。
——他會暗中配合組織的行動。
這幾句話說的很直白, 但是其中的含義,卻讓人遍體生寒。
他來不及深入思考,多年臥底的素養讓他克製住表情的變化,下意識用平靜無波的聲音回應道:“是嗎?看來你比我們更快一步啊。”
格蘭威特笑了一下, 扭頭對調酒師道:“一杯格蘭威特, 什麼也不用加,謝謝。”
在這個空擋,在昏暗光線的掩飾下, 蘇格蘭終於有短暫的時間去思考。
月城投靠了組織?
蘇格蘭的第一反應,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思維有點空白。
再下一秒,激烈的思緒席卷過腦海。明明他沒有喝酒,手裡拿著的也隻是冰水,可是他覺得自己有點被酒精刺激似的頭疼。
月城林,投靠組織。
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名,蘇格蘭都不會這麼不可置信。
月城林,他的故友、他的同期。
怎麼可能呢?
其實在最初接到針對特對部任務的時候, 他和波本就代入過組織成員的視角, 去思考過策反月城林的可能性了。
蘇格蘭都還記得波本當時苦笑的語氣。
“策反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吧。”
“如果頂著這張臉去策反他, 那個家夥會果斷把你拷進警視廳, 然後痛心疾首地問你到底有什麼苦衷吧。”
“你說換一張臉去接近他?那就可以省略掉痛心疾首環節, 直接去吃豬排飯了。”
“除非使用一些過激手段。比如挾持人質, 逼迫就範?或者組織裡洗腦藥物研發的怎麼樣了?應該還沒有投入使用吧?呃, 我就是假設一下, 不要瞪我啦。”
波本,組織裡大名鼎鼎的情報組精英,完全沒有想到合理的策反思路。
常用的方法:金錢,權勢,威逼。
月城確實會心疼錢,有時候會在一些細節上精打細算。但他其實並沒有真的把金錢看的很重,更多隻是開玩笑般的自嘲。
假如月城真的想要錢,以他如今的位置,可以說有大把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金銀財寶往他手裡塞,甚至還要點頭哈腰求他收下。
但是從沒有人成功過。
至於權勢……他已經是年紀輕輕的警視,即將晉升警視正的管理官,警視廳的月亮。他走在光明的路上,何必去深陷淤泥?
更何況,對於月城來說,權勢也未必多重要。
或許根本不用分析那麼多,蘇格蘭想。
隻需要一個理由:月城不是那樣的人,也不該是那樣的人。
一個為了民眾,甘願付出生命的人,會因為組織的威逼利誘,就拋棄自己的人格與理想,與黑暗同流合汙嗎?
蘇格蘭不太相信。
哪怕那一槍確實讓蘇格蘭感覺有點奇怪,哪怕格蘭威特說出“已經策反成功”的話,他也覺得過於離譜了。
那是他的同期,是他的朋友,他們互相了解彼此。他知道對方的性情和品格,又叫他怎麼去相信,那樣的人,會拋棄自己崇高的靈魂呢。
更何況說這話的人是格蘭威特,本來就善於欺詐的犯罪分子。
比起月城林被策反,這件事還有其他更合理的可能性:也許格蘭威特專門把他叫來,是在試探他——
格蘭威特發現了他和月城的關係,故意在他麵前這樣說,為了試探他是不是臥底?
……這可真是糟糕啊。
渾身略略緊繃,蘇格蘭心情微沉,調整了一下坐姿。
這是一個更方便掏槍的姿勢。在來見格蘭威特之前,他的外套下就已經藏好了武器。
盛著冰水的杯子外壁上,凝結了一層水珠。水珠蹭在蘇格蘭的手心,涼意刺激著蘇格蘭的神經,讓他漸漸冷靜、清醒。
“沒想到你能策反他,”蘇格蘭擺出一副有些感興趣的表情,“怎麼做到的?聽說那個人很難對付。”
格蘭威特已經拿到了自己的威士忌,一邊搖晃著裡麵的冰塊,一邊笑了一聲。
“這還是多虧了警視廳的幫助。”格蘭威特微笑道,“月城警官確實是警視廳數一數二的人才了,可惜那些屍位素餐的廢物在打壓他——你也知道,那些高層裡總有令人作嘔的人物。”
“而且他們做的很過分。你最近也在進行這個任務,應該知道吧?他被迫休假,實際上就是被解除職務。在他這個位置上,周圍人捧高踩低、落井下石,都是很正常的。他的處境可想而知。”
“無論是誰,經曆了這樣的不公,也會感到憤懣吧?正是策反的好機會。”
蘇格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他對這件事確實有所了解,說不擔憂對方的情況是假的。
但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倒向組織,不像是月城會有的選擇。
“放心啦,這點事算什麼,我正想要休假呢。無法升職?無所謂吧,在哪個地方工作都一樣。”這才是那個家夥應該會做出的反應,那種“怎麼樣都沒關係”的表情有時候甚至有點惹人生氣,恨不得讓他為自己多考慮一點。
蘇格蘭想著,臉上隻是笑了笑:“原來是這樣。看來,是警視廳把他推向我們的。”
格蘭威特笑道:“誰說不是呢。”
格蘭威特頓了頓,繼續道:“蘇格蘭,我們就不要在相似的任務上內鬥,消耗精力了。既然策反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競爭不如合作,我也很樂意與你這樣的人成為朋友,以後互惠互利,怎麼樣?”
朋友?沒人會真心在組織裡交朋友。
蘇格蘭禮貌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關於朋友的問題,隻是道:“想與我合作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我的狙擊不太好,所以很希望能與強大的狙擊手保持良好關係,”格蘭威特保持著那種讓蘇格蘭不舒服的笑,“我可以把這次任務完成的功勞與你分享,以後需要的時候,你幫我進行火力支援就好了。”
蘇格蘭靜靜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
他放下沒怎麼喝過的冰水,起身:“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格蘭威特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
格蘭威特看著蘇格蘭離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唇邊維持著笑意。
“係統,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格蘭威特忽然道。
【係統:……不知道。】
“啊,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係統沒有接話。
格蘭威特用指甲剮蹭著酒杯邊緣,發出不太好聽的尖銳聲音。
“你在想,蘇格蘭不一定相信我的話,對吧。”
“其實你想的沒錯……蘇格蘭離開的時候動作比較緊繃,應該是懷疑我在試探他吧?”
“蘇格蘭也許正在想,他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需不需要乾掉我。”
【係統:……】
格蘭威特微笑道:“這就是我討厭林的原因之一了,為什麼大家都很信任他似的。”
“不過沒關係,隻有這樣的感情,破壞起來才更令人愉悅。”格蘭威特用指尖彈了一下酒杯,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我為他們寫好的劇本——雖然事發突然,劇本寫的比較匆忙,但一定會繼續進行下去的。”
“當一個個疑點疊加、事實鐵證如山,再深的信任也經不起消磨,隻能去相信那個唯一的真相。很快,蘇格蘭就會發現,我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