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卿婉她欺人太甚。”
皇後一路抓著蘇嬤嬤的胳膊,這幾個字像是從牙縫裡生擠出來的一樣,脖頸都見了青筋,
“不僅在陛下麵前辱我陳家,還敢覬覦本宮的後位,她卑賤之軀能侍奉天顏已經是格外開恩,沒想到還不知足,簡直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蘇嬤嬤手腕已經紫了,她生怕以皇後的性子再說出些什麼不該說的來,慌不迭的把人勸回了宮。
“娘娘不該憂心,婉妃沒規沒距,可陛下心裡有數著呢。再者說,單貴妃那樣善妒的人都沒防住她爬了龍床,咱們對付她還需從長計議。”
景鸞宮十日有八日都是氣壓低沉的,簡宿涵一進來便有宮女引進,連通報都不用,她懷中親自抱著兩幅卷軸,囑咐知夏站在門外,自己獨自進了內殿,一路暢通無阻。
“嬪妾唐突,近日新得了兩幅好畫,想借娘娘慧眼一同鑒賞。”
皇後便立在平日臨帖的窗邊,窗棱微開正對著大門口,想必簡宿涵一進門就被她瞧見了,難怪那麼巧有宮女早早候著。
“想清楚了?”
皇後屏退眾人,將鎖扣一挑,花窗應聲而關。
簡宿涵略微頷首,
“嬪妾家世不顯,父親又受了牽連,在宮中無依無靠,皇後娘娘心善,還請照拂一二。”
語罷屈膝行禮,雙手獻畫。
皇後見狀微微皺眉,將兩幅畫平攤在書桌上,待攤開畫卷瞧見內容,眼中一抹精光閃過。她極其緩慢的將衣袖從上撫至下,麵上似解非解的問道,
“何意?”
求人辦事,自然要有態度,簡宿涵利落的雙膝跪地,
“十日後的拜月節,還請娘娘助嬪妾一臂之力,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皇後微微挑眉,帶了幾分淩厲,
“哦?你有什麼值得本宮幫的麼?”
簡宿涵聞言微微一笑:“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娘娘不想賭一把麼?輸了也不過白費些許勁,可若是贏了……”
她接下來的聲音漸漸消弭於耳畔。
二人的談話一直持續了很久,連蘇嬤嬤都不知道她們說了些什麼,隻知道簡宿涵出來的時候手中已沒了那兩幅畫卷。
倚竹軒地方不大,有什麼動靜隔壁都聽得一清二楚,白日裡劉才人還會時不時過來冷嘲熱諷一番,因而可用的時間少之又少。
夜晚燭火惺忪,內室擺著一張絹製的屏風,在微黃朦朧的蠟燭照耀下,可見一女子背影,舉手投足身形曼妙難言,那一截腰肢細若擺柳,卻又韌若靈蛇,款款輕旋間,下擺的紗裙層層綻開,恍若一朵怒放中的花。
不知過了多久,裙擺靜了下來,女子雙臂輕抬,一手自上,一手自身側緩緩舒展開,纖細的手翹成了蘭花狀,像是一枝桃花緩緩舒展蔓延開,道不儘的豔色。
雖隔著一道屏風難窺佳人容貌,但愈是如此,便愈給人以無限遐想,如同天上明月,舉目可見,卻高不可攀,難以捉摸。
原身不精舞藝,許多高難度動作都施展不開,幸而天生腰肢柔軟,不至於太難。簡宿涵保持那個動作許久,對著鏡子一點點的調整著姿勢,直至完美無缺看不出什麼錯誤,這才緩口氣歇息下來。
拜月節相當於後世的中秋,自然是要好好操辦,因為皇後不精此道,往年這種事都是單貴妃與和妃共同協理,今年卻是一反常態,皇後主動請邀攬下了此事。
“此事本就該由中宮操辦的,臣妾躲懶也躲了許久,不好意思再繼續厚顏勞煩單貴妃,乾脆今年的拜月節便交由臣妾處理吧。”
皇後難得軟了脾氣,好言好語的說話,單貴妃卻是冷哼一聲,覺得她沒安什麼好心,
“倒是難得,皇後娘娘終於想起這檔子事兒了。”
操辦拜月節單貴妃並不稀罕,她也不擅處理瑣碎雜事,往往都是扔給和妃那個軟包子去做,當下不輕不重的刺了皇後幾句也就沒有再說話,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
單貴妃無所謂,皇上就更無所謂了,左右拜月節就是擺宴吃月餅,這麼些年大同小異,交給誰都是一樣。
“那此事便交由皇後置辦,和妃從旁協助。”
這幾天恰逢多事之秋,前朝政務繁雜,皇上少進後宮,隻略在景鸞宮坐坐便走了。按照老祖宗的慣例,每月初一十五以及大節皇帝是必須留宿皇後宮內的,但現如今這條規矩無異於擺設。
和妃寵愛平平,性格和軟誰也不得罪,能攀至妃位也是靠著潛邸的老人資曆,她見皇後與單貴妃誰也不說話,有心緩和氣氛,
“哎呀,說來拜月節都要向神女娘娘許願的,陛下設宴一慣是在湖心的偏月台,臣妾記得是有一條宮道直通那兒的,不如咱們在兩邊掛上燈籠,上寫字謎,酒宴過後以做解悶,讓女令官指引,一步一解,豈不有趣?”
單貴妃見不得她誰也不得罪的模樣,心中暗罵她牆頭草沒根骨,撚了果盤中的紫葡萄自顧自吃著,並不搭腔,還是皇後頷首應允了,
“也好,就依你說的辦。”
偏月台設於瓏翠湖中央,每逢月圓之時這裡能看到最好的景致,因而拜月節多在此處設宴。且因著下有水汽,地勢特殊,此湖常年霧氣升騰,再加上偏月台簷角掛了擋風的花影紗,以玉片穿成珠簾飾在兩邊,每逢夜風襲過,飛紗繞繞,環佩做響,恍在仙境。
拜月節這日,瓏翠湖邊早早停好了接送嬪妃的畫舫,水麵上空牽了繩,掛著無數紅燈籠,遠遠望去似星火點點,美不勝收;宮人在回廊角落擺上瑞獸香爐,燃的是一兩菡胥一兩金的白蕊菡胥溫柔香,據傳此香甜而不膩,嗅之身軟,恍在溫柔鄉,有飄飄欲仙之感。
單貴妃今日也是身著華服而來,一身品紅繡金石榴如意紋的襦裙,氣勢壓人,發間的寶石釵皆不是凡品,哪怕在黑夜中也是熠熠生輝,滿身珠光翠色,這身打扮換做旁人便是俗氣,可她竟是很好的壓住了,隻讓人覺得端豔無雙。
打眼瞧了瞧湖心景色,單貴妃冷笑一聲:“咱們皇後娘娘這是轉性了,往日最是勤儉質樸,怎的今日這麼鋪張。”
她不喜坐船,走的是和妃布置的那條宮道,隻見黑夜沉沉,一朵朵蓮花暗紋閃著淡綠的光芒,直直通向偏月台,形成了一條彆致的蓮花路,單貴妃垂眼看了看,原來和妃命人用螢石在地上鋪成了一瓣瓣的蓮花形暗紋,白日裡照足了日光,到了晚上便發出綠光,實在心巧。
“和妃倒是好心思,往年同本宮一起不見這麼機靈,與皇後一起協理好法子卻是一個一個的往外蹦,可見也是個內裡藏奸的。”
單貴妃一向到的晚,旁的妃子沒她那麼大膽量,早早便入席等候了,眾人見她一臉陰沉的走來,皆是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