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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陽領的諸坊組中,論規模論實績,信和坊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以良造晁參為首,拜入晁參門下的坊組弟子有兩位數之多。在這兩位數的弟子裡麵,菖蒲是其中相當特殊的一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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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菖蒲特殊,倒不是因為她是坊組中罕見的女子身,更關鍵的是她乃極少數被獲準跟隨晁參出訪的侍從弟子之一。“侍從弟子”是得到坊主信賴的左右手,通常也被視為其傳承人,信和坊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侍從弟子的位置而不可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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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菖蒲之所以獲得這項殊榮,其原因既非美貌亦非才華,而隻是因為她擅長忍耐而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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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良造晁參在教育弟子上格外嚴厲,做錯事被罵被打是家常便飯,有時候發起脾氣來拿起斧錘亂砸都毫不稀奇,眾弟子無不對其噤若寒蟬,晁參發怒時尤避之不急。唯有菖蒲,把砸出血的額頭包一包,接著又全然無事地跟著晁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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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二去下,晁參也就習慣了把她帶在身上,倒也談不上多喜歡。<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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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菖蒲的情況大概也隻能用“平庸”來描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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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出身黎陽城中一小戶家族,身世和顯赫無緣。長著雀斑的臉蛋跟美貌也扯不上關係,而豆芽菜般的孱弱身板更是自幼便成為男孩們嘲笑的焦點。不過也多虧他們,菖蒲對自己的女性魅力有了清醒認知,故而從很早以前起就放棄了對女性生涯的經營,轉而把時間與努力傾注在研修坊術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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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但菖蒲在坊術上的資質也全然稱不上出眾,得到的隻是隨時間積累而生成的平庸結果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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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十二歲拜入信和坊,足足花了十年時間,才勉強獲得其師晁參的認可,繼而被授予化蘊梵印,算是得到最低的準造位。不過信和坊弟子中持準造位有好幾人,菖蒲的準造位也沒什麼特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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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說菖蒲之所以被授予梵印,最大理由是晁參討厭異味又嫌煉製熏香太麻煩,所以讓她代勞而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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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光是這樣也足以讓菖蒲覺得欣慰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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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對平庸如她來說,像“良造的製香師”這般的雅號就已是綽綽有餘的褒揚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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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造晁參在乘黃諸國間頗有威望,而菖蒲則因常年跟在晁參身邊的緣故,就算不願意也認識了許多前來拜訪老師的青年才俊。那些人中有恃才傲物的狂徒,有全不著調的貴公子,也有企圖向她示好而接近良造的卑劣之徒。雖然菖蒲因此對男人更加沒啥指望,但眼前書生那大膽無畏的程度,卻還是把她給嚇了一大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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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對‘鑄器’有所不解,可否請晁翁為我解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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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來拜訪良造晁參,無不是畢恭畢敬,生怕哪句話沒說對就惹得老先生翻臉攆人,一路戰戰兢兢的。這位半路出家的準造倒好,一上來就自顧自地向良造提出問題,從煉藥問到鑄器,從化蘊問到融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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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菖蒲看來,穀辰的態度稱得上貪得無厭,甚至還提出遙遙超乎常識的非份之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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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鬥膽,可否請晁翁演示融欞之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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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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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穀辰提出這要求時,哪怕淡定如菖蒲也差點失聲叫出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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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融欞鑄器可比不得化蘊煉藥,不光在素材準備上得花費莫大工夫,而坊師修為不夠時還伴隨著走火爆散的風險。常識上,融欞鑄器非得要在做好周全防護的場合才能進行,至於像某人這般要求在領主府直接現場演示的,哪怕晁參的大弟子都不敢這麼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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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戰戰兢兢地望向師父,猜想下一刻那枚拳頭大的煌石會不會砸到某人頭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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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示融欞之法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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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外地良造晁參並未發怒,而是抬眼瞥著穀辰,沉默良久後露出仿佛決定什麼似的神情。“哼,雖然缺乏常識和教養,但也總算是我黎陽坊社之人。老夫既為黎陽監司,讓本社後生埋頭亂闖也未免太難看了……也罷,今次就破例一回吧。”<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