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鎧車後廂的橫椅上,格物坊主正枕著行囊仰躺在橫椅上,仿佛發呆般的望著天頂。在橫椅下,壺怪興高采烈地隨著顛簸在後廂滾來滾去,偶爾興起了還咻咻向窗外出兩支水箭。
自打離開領都以來,穀辰便是這般若有所思的恍恍惚惚的模樣,事實上更早些從常夏常回來時便顯得心事重重。
不久前格物坊受掌府委托往木野集輸送物資,在那裡遇到超乎預想的狀況。坊主穀辰以利落手法擺平木野集的災厄,揭露惡黨蜃樓的謀,順帶還證明鎧車那誇稱巨作的能,並得到來自紫辰閣的追加訂單。
照理說,格物坊的形勢應該是一片大好才是,但為坊主的穀辰卻不知為何陷入思慮重重的煩惱中。至於自家坊主究竟在煩惱什麼,眾人一時也難以揣摸。對穀辰突然前往木野集的風險決定,原本最該勸阻的女司書卻意外地保持沉默,結果飛燕跟小乙也就沒法再詳問,隻好陪著自家坊主見機行事。
當然,穀辰也並非有意瞞著從者。
隻是腦海裡的問題他自己都還沒想清楚,這時候說出來也隻是陡增混亂而已。
這裡所謂的“問題”,具體來說也就是“如何擺平災厄鬼岩種”以及“如何令黎陽領重回繁榮”兩點。
黎陽領國勢衰落,其源頭便提鬼岩種殘害三少鄔尚引起的動,動輒毀城滅寨的鬼岩種也始終是黎陽諸民的心腹大患。今次木野集冒出的惡黨蜃樓,貌似也跟鬼岩種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讓黎陽原本困窘形勢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這樣的況下掌府鄔言本想讓穀辰帶上鄔真去皇領遊學避難,但此主張卻被女司書激動拒絕,帶給穀辰莫大觸動。女掌府也好,女司書也好,甚至包括率軍在西境要塞跟鬼岩種死磕的黎陽公在內,鄔氏一族就像遭詛咒般的為鬼岩種招致的悲苦命運所吞沒。
而就算陷泥澤,卻也依舊想把彼此給推向光明幸福的人生。
為給女兒們拚出安定後方、在前線死磕鬼岩種的黎陽公,是如此。明明為處置領務焦頭爛額、卻竭力替妹妹打算的女掌府,是如此。拒絕逃往皇領、留下來對抗心魔的女司書,亦是如此。
這樣的鄔氏,讓穀辰受到格外強烈的觸動。
知曉這些的穀辰,也無法對此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
格物坊就建在黎陽本城,掌府鄔言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上司,而司書鄔真在流民時便給他莫大關照,現在更是其邊不可或缺的賢助。可以說,感也好利益也好,穀辰都早已與鄔氏牢牢綁定。
而且這樣的綁定並非強製。
作為證據便提,不論鄔言或鄔真都推薦他往皇領遊學。
當穀辰試著認真考慮其提議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抵觸從心裡陡然生起。那念頭有如燒融鐵汁般的滾燙,連想都不能想。當穀辰戰戰兢兢地去探索那抵觸感的根源時,才確信自己已然把黎陽當成了家園,把司書跟掌府視為了眷屬。
既然是家園,既然是眷屬,那當然是任何況下都不能拿來選擇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