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沒化妝,臉上還有明晰的口罩勒痕,他撥弄開頭發,隨手用黑夾子彆了一下,頭發就順從地收攏垂下。
擠牙膏時,他眼瞼一垂一抬,清透黑亮的瞳仁在鏡前露出一瞬,又很快被濃密的睫毛虛掩起來。
因為清瘦,明照下顎的輪廓很清晰,但因五官長得過於精致,頜骨並不顯得淩厲,反倒恰好中和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嬰兒肥。
他將牙刷遞到水龍頭下,擰開細流,衝洗潤濕。
燈光是柔軟的乳白,不刺目,不清冷,在淡黃色壁紙的陪襯下,光暈就如柳絮,無聲無息垂浮。
這樣細膩的光,落在明照伸出的手臂上,將表帶留下的紅印,搬運東西落下的淤青照耀的無處遁形。
一紅一青稍顯突兀,但其餘各處,又白皙乾淨。
他也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類型,小臂如此緊實流暢,一看就是經常運動練出的肌肉。
纖細的水流滴滴答答砸在瑩白水池中,砸碎剔透光暈,留下一片蕩漾光片。
這是一張哪怕懷揣著滔天惡意也無法說醜陋的臉,如流嵐穿過崎嶇崖床,用棉白雲縷纏繞石鋒,又像夕陽撲覆溝澗,把餘光照儘泥濘苔蘚。
這副長相,擁有輕而易舉獲得信賴和偏愛的力量。
好像不需要做什麼,自有人將一切圓滿送到眼前。
項目組長說,進了娛樂圈,彆以為賣賣臉就能吸粉。
如果是這張臉呢?
麵前每一幀畫麵,對賀塵煙來說都過於殘忍。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感。
一種本以為自己是主角,到頭來卻發現淪為配角的危機感。
他不短不長的人生中還從未遇到這種挫敗,在看到明照的一瞬間,失落感幾乎壓垮了他。
他怎麼也想不出,在對方能寫出《沼澤深處》,還長著這樣一張臉的前提下,自己該怎麼贏。
賀塵煙的手臂抽動了兩下,青筋暴起,垂下的手掌積血發紫,像個粗糙的饅頭。
他臉上還剩大半未刮淨的胡須,因為基因遺傳,他的毛孔格外粗大,胡須旺盛,需要很厚的粉底才能蓋住,如今素麵朝天,半點沒有星味。
他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突然有種想要逃命的衝動。
真的要等到揭曉那一刻嗎?
自己會淪為毫不起眼的陪襯吧。
現在想想,粉絲口無遮攔地噴臟實屬可笑,對步履不停長相的嘲諷和羞辱,仿佛拳頭打在棉花裡,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賀塵煙忍不住用餘光一看再看,他突然覺得步履不停有些眼熟,但又實實在在想不起哪裡眼熟。
如果娛樂圈早就有這號人物,恐怕會有更多人體會到他的無力和沮喪,就像自以為老天爺賞了自己一口飯,結果一轉頭,發現老天爺送給彆人一套滿漢全席。
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感受,秦淩在兩年前已經體會過了。
賀塵煙扭開臉,背對著明照,刮胡刀胡亂推了幾下,快速衝掉泡沫,捧起水,狠狠揉了揉太陽穴。
節目組甚至屏蔽了宿舍區的信號,他根本無法聯係外界。
而經紀人已經製定了大致的營銷方案,打算讓他踩著步《大爆》,牢記網址:m.1.履不停上位。
現在看來,方案完全錯了,說不定到最後還要反噬他自己。
除非。
步履不停在節目中出了岔子。
明照全然沒有注意到賀塵煙的目光,他單手撐著水池,將電動牙刷塞進嘴裡,腦子裡想的全是錄製時要表演的節目。
《沼澤深處》算是步履不停這個ID的代表作,這首歌在Y站和甜橙FM甚至比他還要紅,從任何角度來說,他都該表演這首歌。
但。
雖然評委隻邀請了秦淩,可節目錄製第一期,MJC的五人會全部到場,給節目造勢。
這個組合是寧衾一手捧起來的,哪怕合約結束,但圈子裡人脈大過天,其他人也該來投桃報李。
而《沼澤深處》的副歌韻律,明照曾經彈給林鹿園聽過。
隻要他表演這首歌,林鹿園就一定認得出來。
為了防止給分不公,選手的身份對評委也是保密的,就連秦淩也不知道明照來參加《麵具之下》。
林鹿園,會和秦淩說嗎?
明照吐掉口中的泡沫,又灌了幾口清水漱口。
他順手擠了坨洗麵奶,還不等揉開,廣播再次響起——
“觀眾正在有序離場休息,請各位選手不要離開宿舍區。”
節目錄製,當然是有現場觀眾的。
因為秦淩遲到,導致觀眾們已經在錄製場館等待了六個小時。
節目組不得已,隻得放觀眾離場,外出吃飯活動。
觀眾人多,節目組雖然已經把住宿區與錄製區隔開,但還是怕觀眾中混有狗仔,所以隻能不許選手露麵。
明照倒是無所謂,選秀綜藝,晝夜顛倒錄製是常有的事,畢竟要協調那麼多人的時間。
隻是辛苦了觀眾裡來應援的粉絲。
不用想也知道,第一期的觀眾絕大部分都是MJC的粉絲,包括團粉和唯粉。
組合唯粉與唯粉之間,唯粉與團粉之間還有競爭,為了給愛豆最大的排麵,他們會儘可能的多叫人來,舉燈牌,等節目播出時,誰的燈牌最亮最多,誰就贏了。
往常,限定團中人氣top的粉絲會慢慢碾壓團粉,因為隨著團隊成員合體減少,各有各的工作,團粉也會逐漸流失。
但MJC中,秦淩的唯粉並不如MJC團粉數量多,兩方還經常打的不可開交,這也是為什麼,秦淩時常不顧及自己唯粉的心情,把MJC,和隊友掛在嘴邊。
因為他還沒有成功將團粉轉化成自己的唯粉,他還嫌粉絲不夠多。
其實秦淩當初追求他時,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雖然有些愚鈍,偶爾性急,但大部分時間還是真摯坦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