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沒有回答，扣上白晟鎖骨下最後一粒紐扣，退後半步，抬頭平靜地對著他：
有潛力的普通人隻要接觸到這些隕石就會進化，因此它們被稱作進化源，在黑市上價值連城。
沈酌沉默著，俯身摸摸她的頭，把她抱了起來。
電視機前，一名身材修長而年輕的男子坐在輪椅上，眼底帶著笑意，一手撐著下巴，喃喃道：“沈酌……”
“……”司機難以置信地回過頭望著他，感動道：“白哥，錢不錢的不重要，主要是我敬佩你的人品——上刀山下火海乾什麼都行，說吧！”
車內陷入了一片沉默。
“……那個姓白的應該有點醫療異能。”沈酌輕聲道。
輪椅上被稱作榮先生的年輕人一擺手，阻止了藤蔓女。
“半個月內，把申海市監察官沈酌帶到我麵前，它就是你的了。”
兩人四目相對，這麼近的距離，白晟甚至能從他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影子。
“……”
陳淼屏著呼吸，硬著頭皮帶人上前，小心翼翼從白晟兩手上接過登山繩，把那三個完全看不出死活的劫匪拖上了防暴車。
是一顆隕石。
幾十個荷槍實彈的進化者手下肅立在車前，而一個男人被押解跪地，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半邊左耳已經被活生生撕掉了，鮮血如自來水一般順著臉頰滾滾流淌。
“有個一百萬現金日結的私活，接嗎？”
陳淼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沒想到我們申海市會突然來一個S級，傅哥死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S級呢……”
五年前，4000餘顆這樣的隕石墜落到地球，引發了全球十萬人的突發進化，人類社會一度大亂。此後這些隕石被各國政府搜索嚴查，全部封存在絕密研究中心裡，民間再也不見蹤影。
“我、我不是想偷去賣，我的異能太弱了，隻是想得到更多力量……”男人劇烈發抖涕淚俱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彆殺我！……”
榮先生笑起來，漫不經心地靠在椅背上。
“我謹代表申海市監察處感謝白先生為城市安全所做出的貢獻。”沈酌禮貌地一俯首：“歡迎回國，你的行禮已經提取完畢，監察處將派車護送你離開機場。”
司機緩緩道：“哥，這種全家滅門的活是另外的價錢。”
白晟鼓勵地拍拍他肩：“把沈監察的工作手冊偷出來借我看看，什麼時候能搞定？”
車門合攏，隨即緩緩向前駛去。
熒幕鏡頭一轉，開始播報下一則國際新聞，年輕男子不在意地收回視線：“走吧。”
空地上成排越野車等候良久，幾十盞車燈照亮了他們身後的建築，竟然是一座早已在大火中化為焦黑廢墟的衛生院。
夕陽暮色四合，遠方華燈初起。
“東西呢？”他溫和地問。
白晟摩挲著下巴坐進車裡，沈酌剛要關門，突然被他伸手抵住了：“等等，你們那個監察官工作手冊……能不能借我看看？”
“隻有正副兩位機長受傷較重，大量失血但傷情穩定，奇跡般都沒有生命危險。”
“——榮先生！”男人突然想起什麼，膝行幾步追上前，跪在地上急迫地問：“那個申海監察官、那個沈酌，我把他的屍體帶給您也行嗎？”
他把隕石向上一拋又輕輕接住，仿佛在沉吟什麼似地，如此重複四五次後，才隨手把隕石向前一扔，丟在了那男人麵前的沙地上。
榮先生微笑轉身而去。
——屋外豁然開朗，不遠處山林莽莽，是一座大山腹地深處的村莊。
見到輪椅上的年輕人被推出來，那男人眼前一亮，連滾帶爬地衝上來就要去抱腿：“榮先生！榮先生我錯了！我隻是一時貪心，求求您我不想死！……”
兩人隔著車窗對視，白晟滿臉快爆炸了的好奇。
沈酌身高已經算修長了，但麵對麵時他視線隻到白晟的下巴，垂著眼簾一言不發，從下往上把他的襯衣紐扣一顆顆係好。
緊接著他瞥見沈酌的眼神，一個寒戰反應過來：“對不起學長！我不是故意的！”
白晟：“……”
沈酌收回目光，轉身穿過停機坪，向遠處那輛黑色專車走去。
房間低矮破舊，仿佛被大火燒過，焦黑的牆壁和地磚殘留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汙漬。然而這名男子的裝束卻十分斯文，襯衣長褲剪裁考究，麵容白皙俊朗，一雙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而溫柔。
“每本工作手冊都會因為監察官的性格不同而內容迥異。”沈酌冷淡回答，“我的那本冗長且無趣，我希望隻有我自己知道內容。”
廢棄的病房裡，老式電視機閃爍著幽幽熒光。
醫療屬於罕見的異能種類，在地球上存在的幾率堪稱千裡挑一，不過白晟作為更加罕見的S級，他會點什麼亂七八糟的都不奇怪。
沈酌點了下頭，卻沒有立刻動身，靜靜望著不遠處圍成一圈喜極而泣的旅客們，突然問：“傷者情況怎麼樣？”
“白先生請說。”
一名手下立刻上前，拽斷了男人掛在脖頸上的吊墜，低頭雙手奉上前。
“遵紀守法，不要犯罪。監察官工作手冊第一條第十款規定我必須對你非常友善。”
隨即他失笑起來，回頭打量那男子片刻，說：“如果你能殺死他，我就賜予你最高的獎賞……我將令你永生。”
“——你和你的異能一起，都將連本帶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嗎？”
沈酌無機質般冰冷的黑眼睛盯著他，一言不發。
很好，很友善。
晚九點，新聞頻道。
“今天我市機場發生一起劫機未遂的惡性事件，經確認，三名劫機者均為日前搶劫申海市銀行的劫匪，此次已全部抓捕歸案……”
——中心監察處對申海市的刁難由來已久，從沈酌上任第一天開始就沒變過。
車後座上的人黑西裝白襯衣，側臉沉靜毫無表情，但隻驚鴻一現刹那，車窗便升了上去。
“所以，”沈酌抬起眼睛，“突發進化的代價落到每個平民頭上，都是滅頂之災。”
“針對人類綁匪的一切處理方式和談判技巧都被證明了不適用，因此每次異能者犯罪案件都有大量平民為之喪命，而我必須嚴格按照工作手冊的第一條第一款來進行處理。”
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榮先生停頓了一下。
巨大的都市漸漸被夜幕籠罩，深藍天穹儘頭，兩三顆星子正閃爍著微渺的光。
榮先生鼓勵地拍了拍他肩膀，輪椅擦身而過，向越野車走去。
“……”陳淼心驚膽戰地跟他對視，半晌終於還是沒忍住，小小聲問：“學……學長，如果咱們監察處有個S級坐鎮的話，中心監察處那些人以後肯定不敢再為難咱們了。您會想辦法把他招進來嗎？”
男人的眼睛瞪大了。
男人劇烈喘息著，掌心死死握住進化源隕石，眼底迸射出孤注一擲的光，半晌咬牙擠出幾個沙啞的字：“我、我明白了。”
落日漸漸西斜，停機坪上人來人往，乘客被監察組的工作人員一一檢查送下飛機，很多人連站都站不穩，顫顫巍巍地互相攙扶著。
另一組搜救隊迅速進入客機，準備清查機艙、救援傷者。
畫麵變換不停，鏡頭前是抱頭痛哭的乘客和家屬。記者們的長槍短炮中，一輛牌號六個1的黑色防彈專車緩緩駛離機場。
看著後視鏡裡沈酌的身影越去越遠，白晟終於沒忍住，打開手機網銀問司機：“兄弟。”
“……在人類與進化者共存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次衝突是得以善了的。”少頃沈酌才回答。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一個年輕女性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狂奔而至，連連道謝，誠惶誠恐地從沈酌懷裡把小女孩抱走了。
“嗚哇——哇——”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在忙亂中走失了，哭得滿臉通紅，轉身一頭撞上了沈酌的腿。
“你想得到力量？”榮先生略微向前傾身，打斷了他語無倫次的求饒。
榮先生輕柔地頓了頓，俯視著他。
門口守著兩個人，其中一名染著綠色短發的女子立刻上前轉動輪椅，推著他出了簡陋的房門。
“半個月之內完成交易，你將永遠獲得進化的力量，成為我們當中實力強大的一員；否則……”
砰！
廣袤夜空之下，幾十輛越野車排成一行，沿著崎嶇山路飛馳而去，漸漸隱沒在了死寂的大山深處。
“——哎？！”陳淼傻眼了：“包、包括我嗎？學長！學長——”
“這就是你作為一個強硬反對派，對進化者的態度不友善到全球知名的理由嗎，”白晟嘴角一勾，“沈酌監察官？”
“不會。”他冷冷地回答，“我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進化者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風吹過空曠的停機坪，高處飛機舷窗上，透出乘客們驚恐而茫然的臉。
“監察官。”陳淼快步走來，低聲道：“中心監察處剛打電話來，要求您對這次劫機事件做出陳述，專車已經等在外麵了。”
他身上有種不動聲色的貴氣，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男子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唰一聲響，綠色短發女子雙手突然變成藤蔓，閃電般當空而至，把那男人抽得翻滾在地。
一輛防彈轎車緩緩駛來，停在兩人身側，沈酌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隻見那是一個透明隔離管，管子裡有一顆指甲蓋大的黑色石頭，表麵粗糙嶙峋，卻泛著瑩瑩的藍光，如紗如霧輕薄神秘，像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男人捂著流血的左耳：“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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